(83)難言
我這纔想起來,我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就曾問過沈秋顏這件事,不過我一直把她的回答當成一種玩笑,直到我現在真的踏進這道門,我才知道,這傢伙真的是一個人住的。
她茶几上的杯子,飯桌上的碗筷,都是單單一副,很簡單,貌似她連請客都沒有想過似的。這個世界就只屬於她,不屬於其他任何人。
我在她家客廳裡溜達了一圈,說:“您老人家,這請我吃什麼?看你不像是要請客的樣子。”
沈秋顏一臉的不屑,說:“哪來那麼多廢話,沙發上坐着去。”
我很納悶,也很無奈。
不過,現在我怎麼猜測都沒用,我只能傻愣愣的呆在沙發上,沈秋顏看起來忙裡忙外的,看起來卻也沒忙出過所以然來。
直到我聽見廚房裡響起了油鍋的聲音,我才明白這傢伙確實是在做飯,只不過我不確定這個飯能不能吃,我甚至還有點懷疑她會不會給我的飯裡頭下一把砒霜,或者直接來一把春藥,然後直接把我綁起來丟到馬路上去。
總之,沈秋顏的手段我從來都看不懂,比如說那時候她扒光刁金貴的衣服。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沈秋顏變魔術似的從在我面前擺出了三個菜,其實是很簡單的菜,番茄雞蛋、可樂雞翅、還有一個青菜——我對青菜不是很敏感,弄不清楚那是什麼綠色植物。
那三個菜都是拿臨時的飯盒裝着的,她顯然是從來就沒有準備過請客的人。
我說:“你……這,沒下毒?”
“毒到時沒毒,不過這個雞翅在冰箱裡冰了半個月了,可樂是我喝過一半吐回瓶子裡去的,你信不信。”沈秋顏說。
我說:“你也好意思用這種東西請客。”我一陣噁心。
沈秋顏說:“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還有,那個青菜沒有戲,和菜蟲一起炒的,至於那個番茄雞蛋,雞蛋裡有沒有蛋殼我不清楚,番茄也沒洗,而且放了很久了,要麼爛了,要麼風乾了。”
“你……用得着這麼殘忍?”我有點呆,沈秋顏這是要幹什麼,我說,“你可別忘記了,現在這屋子裡就你和我兩個人,你以爲你這麼捉弄我有什麼好處?”
沈秋顏根本不理我,盛飯出來,放在我面前,筷子扔在一邊,說:“你愛吃不吃。”說完轉過身,自己上樓去了。
我面對眼前的菜,肚子確實有點兒餓了,但想起剛纔沈秋顏說的那些話,卻還是讓我有點害怕,這種可以堪稱“黑暗料理”的東西,餵豬喂狗都不合適,用來給我吃……
我想站起來走人,但卻又不像做慫包,我硬着頭皮拿起筷子,夾了一條青菜,正反翻了好一會兒,覺得好像沒什麼問題,於是我把那條青菜放在一邊,又用筷子在菜裡頭翻來翻去,過了好一會兒,我忽然覺得自己相當的sb,沈秋顏說的那些話,明顯就是爲了噁心我而已,我居然一時信以爲真了……
難道這就是當局者迷?
我想了想,還是下了第一筷子
。
慢慢的,我發現這些菜並沒有想象的那麼難吃,雖然跟大舅這個做菜做了很久的老手沒法比,但確實還是挺有味道的,難道沈秋顏這次是真心請我吃飯,可我總覺得她絕對沒那麼好心。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坐在沈秋顏家,安安穩穩的吃她做的飯,這對我來說實在是太奇幻了。越吃我越覺得不對勁。
這時候,沈秋顏慢慢從樓上走下來,看了我一眼,冷笑一聲,說:“怎麼的?不怕死了?”
我哼了一聲,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沈秋顏說:“你如果被毒死了,我可不負責收屍,你要是有哪裡不舒服,趕緊的到外頭去,別呆在房間里弄髒了我的家。”
我說:“我要是不舒服,絕對睡到你牀上去!”
“你敢,有種你就試試看!”沈秋顏上來把桌上的飯盒和碗筷收到一起,說,“對了,忘記跟你說了,我吃飯和用筷子從來不洗,都是用舌頭舔乾淨放一邊的……”
我說:“你***還可以再噁心一點……你不是請我吃飯麼,這麼噁心我有意思麼?”
沈秋顏說:“那你天天噁心我,有意思嗎?”
我說:“我怎麼噁心你了?我哪裡噁心你了?”
沈秋顏說:“你每天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就是噁心我,爲什麼我做什麼事都會有你插手,爲什麼你總是在場,爲什麼你明明那麼令人討厭,我還……”
她居然越說越激動,我甚至不清楚她激動個什麼勁兒,但更讓我不解的是,她的話居然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我傻乎乎的說:“你還……怎麼樣?”
沈秋顏一邊收拾碗筷拿到廚房去,一邊說:“你還不走?不是已經吃過飯了嗎?”
她的聲音又恢復到了原來那種極度的鎮定冷淡,她這種情緒我實在沒有辦法招架,一會兒陰一會兒晴,當時的我甚至在想她不是有神經病就是變態。但是,偏偏這種半陰不陽的情緒,讓我非常糾結,我說:“你到底有什麼話,有就說啊,你不喜歡我站在你面前是麼?直說就是了!”
我聽見沈秋顏的飯盒和碗在廚房裡發出劇烈的撞擊聲,應該是被她丟在一樓洗碗池裡的緣故,還好那個碗好像不是瓷的,否則大概已經碎了。接着,她慢慢從廚房裡走出來,說:“是,我不喜歡看見你,我不喜歡你站在我面前,我不喜歡你總是在我的事情上插一腳,統統不喜歡,你算什麼東西,如果不是我,你現在還是個被人欺負用菸頭燙的重點班慫蛋!”
我也怒了,我說:“是,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和刁金貴他們發生衝突,更不會得罪陳偉那個王八蛋,我更不會被踢出重點班,如果不是你,我今天就不會混到這個地步,你以爲我喜歡麼?你以爲我和我家裡徹底鬧翻,有家不能回,每天住在舅舅那裡,跟你們這羣12班的見風使舵的渣滓們混在一起我心甘情願麼?
!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不會變成這樣,我不會!”
我激動地大喊,沈秋顏忽然退了一步,我看見面前那個沈秋顏緊緊握住拳頭,手臂好像微微的發着抖。
我說:“幹嘛,想打架?你不見得打得過我。”
沈秋顏一直保持着那個姿勢,還有她眼裡看起來憎怒的光芒,就那麼盯着我,死死盯着。藉着客廳裡的光,我好像看見她緊咬着嘴脣,過了好一會兒,嘴裡慢慢迸出一句話來:“是,我是喪門星,我就會害人,我害的就是你,你離我遠一點,你給我滾,滾蛋,滾出去。”
她的樣子讓我很不安,我感覺我又戳到了她的痛處,可是這一次,我完全不明白我到底是點了哪裡的火,讓她燃燒成這樣,我不禁試探着說:“你這樣,是什麼意思,你怎麼了?”
“我讓你滾出去。”她好像在努力剋制着情緒,一字一頓的說,“你沒有聽到嗎?”
這大概是她現在可以用的最平靜語氣。
我說:“那我可真的走了……”
她依然不說話,站在原地。
我當時本來想說一句神經病,但看着沈秋顏的樣子,我卻又實在不好意思把這三個字甩出去,回想起來,或許真的是因爲年紀小,我們倆的性格都太不穩定了,所以才總是這樣矛盾,這樣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當時的我,還是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必要對沈秋顏太好,可偏偏我卻對她有那麼一點同情,甚至對她現在這幅氣憤壓抑的樣子感到有點難過。
我說:“那我走了,不管怎麼樣,今天謝謝你了,你的手藝挺好的……”說完,我往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