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東陽跟恭親王是上午出發的,因着想要早日趕到邊陲,搶在皇上之前找到善親王,兩人便快馬加鞭的趕,未曾停下來歇息。
若不是擔心恭親王勞累奔波過度,身體受不住,再加上馬兒跑了一整日也跑不動了,沒有其他快馬替換,楚東陽甚至想夜裡也趕路。
就是這麼沒有停歇、快馬加鞭的趕,兩人一直到了天黑才趕到長新鎮,可見長新鎮距離杏花村有多遠。
但這樣遠一段路程,現下,楚東陽連夜往家裡趕,卻是沒有騎馬,實實在在是靠着輕功這麼跑回來的。
可任憑楚東陽武功再高,體格再強,也經不住這麼長遠的奔波。所以,跑了一半路程時已經耗了他八成的體力,最後成一半路程完全是靠着意志支撐着,才能勉強跑回來。
當楚東陽衝進院子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時,他大腦裡“轟”的一下,整個人有一瞬間的恍惚,身體晃動了一下,差點栽倒下去。他閉着眼睛用力甩了甩頭,緊跟着便加快腳步往屋子裡衝,便跑便喊:“九娘!九娘!九娘……”
現在雖然已經停了雪,但積雪並未融化,夜風寒意森森,冷凜刺骨,他踩着夜色一路狂奔回來,冷風灌進他的口鼻中,喉嚨裡像是被火烤着一般,乾燥火辣得難受,所以,此時喊出來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除了自己,別人根本聽不到他在喊什麼。
有幾名傷得較重的“絕殺”弟兄被留在了家裡,此時都在客廳裡躺着,看到從外面衝進來的人,便立刻掙扎着爬起來,顫抖着迎過去:“頭兒!”
弟兄們都知道自家頭兒去了邊陲,別說不知道家裡發生這樣的事情,就算知道,也不可能馬上趕回家。
現在看到自家頭兒突然出現在眼前,他們不是沒有困惑的,可這會兒他們哪裡還顧得上詢問自家頭兒爲何會突然回來,他們此時心裡只有自責,和對自家頭兒的歉意。因爲頭兒臨走前將嫂子和承兒託付給他們,可他們卻沒能護嫂子周全……
客廳裡點着一盞油燈,光線雖然微弱,但足以讓楚東陽一眼便看到了他們身上的殷紅血跡,待看到弟兄們臉上那欲言又止又自責不已的表情時,楚東陽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呼吸粗重的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九娘和承兒呢?他們在何處?”
楚東陽信任自己的手下,自己臨走前將妻兒託付給他們,相信他們就算是豁出命去也會護九娘和承兒周全的,可現在看這些弟兄傷成這副模樣,楚東陽便能猜測到九娘和承兒可能遭遇不測了。
楚東陽心口狠狠的抽痛了一下,他便用力吸了一口氣,寒意猛然灌進去,整個人便感覺更加難受了。
“絕殺”的弟兄聽見自家頭兒問話,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豫着都沒有說話。
“說,他們孃兒倆呢?”楚東陽脣色慘白,額前的青筋暴起,突突的跳了兩下,他用力咬緊牙關,艱難的從齒間擠出幾個字,
楚東陽又勞累又心急,臉色自然十分難看,若不是他強撐着,只怕早就倒下去了。
這不用楚東陽說,弟兄們也看在眼裡。
他們素來知道自家頭兒愛妻如命,若是讓他知道嫂子被人擄走了,不知道會急成什麼樣,可借他們十個膽兒也不敢瞞着不說。
於是,弟兄們沉默了一會兒,便有人斟酌着開口,啞聲道:“今晚大約是在酉時,先後有兩批人來偷襲,嫂子,嫂子被人擄走了……”
衆弟兄帶着傷掙扎着跪了下來,紛紛請罪:“屬下該死,沒能保護好嫂子,請頭兒責罰!”
“被擄了?”長時間奔跑勞累,身體早就受不了,再聽到九娘被人擄走的消息,楚東陽急火攻心,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栽了下去……
“頭兒!”
兩名距離楚東陽最近的“絕殺”弟兄,眼見着自家頭兒倒了下來,便適時的伸手過去扶。
可他們自己都傷得不輕,手上根本使不出什麼勁兒,哪裡扶得住楚東陽?
於是便三個人一塊兒倒在了地上。
不過這兩名弟兄對楚東陽都十分忠心,爲免楚東陽摔在地上時不被磕着,他們兩人見扶不住,便都不約而同用自己的身體給楚東陽當肉墊。
“頭兒沒事兒吧?”另幾名弟兄也緊張的圍過來問,同時也給被壓下面當肉墊的兩名弟兄投去關心的目光。
被楚東陽壓個正着的那名弟兄疼得齜着牙吸着冷氣,一陣頭暈炫目過後,便輕輕的推開楚東陽的身體,讓他躺在自己身邊,然後開始解楚東陽的衣裳,一番查看之後,白着臉緊張的道:“未查見傷口,難道是中了毒?”
其他幾人一聽這話,便都跟着緊張起來,還有人掙扎着起身要往外面去,道:“我這就去找殷神醫來,讓他快回來救頭兒……”
殷漓帶着承兒去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了,這會兒還未回來,不過小黑已經找到他們的藏身之處,並領着幾名弟兄過去了,想要找殷漓過來並不是難事兒。
可他還未走到門口,便被另一人急聲叫住:“你受了這樣重的傷,若是遇到那些人可怎麼辦?咱們丟了性命不打緊,可要是那些人跟蹤你找到承兒,那該如何是好?”
那名弟兄立刻剎住了腳步,頗爲懊惱的拍了拍腦袋,道:“怪我一時魯莽,沒有想到這個。”
說着,又着急的跺了跺腳,鬱悶又焦躁的看着其他幾名同樣受了重傷的兄弟,道:“那你們說怎麼辦?若是頭兒當真中了毒,沒能得到及時救治……”
後面的話,在看到楚東陽突然睜開眼坐起來時,便當即嚥了回去,趕緊上前去扶住楚東陽的手臂:“頭兒,你沒事兒吧?可覺得有哪兒不舒服?”
楚東陽用力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時,比之前冷靜了許多,臉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稱之爲冷漠,眼底透着冷冽的光,整個人如同從地獄歸來的修羅,渾身透着一股煞氣。
“究竟發生了何事?其他弟兄們呢?”楚東陽慢慢的站了起來,並將受傷的幾名弟兄一一扶起來,聲音嘶啞卻顯得十分森冷。
這次,弟兄們沒有絲毫猶豫,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發生的經過告訴了楚東陽。
楚東陽聽着弟兄們的稟報,寒意森森的眼眸裡時不時閃過一抹如刀般冷厲的光。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了楊進的聲音。
“東陽?”
此時楊進揹着芸娘正打算回家,特意繞到楚東陽家想看看這邊的情況,沒想到剛剛走到院門口,便聽到了裡面有人說話,探了腦袋進來一看,看到了楚東陽,楊進又驚又喜,揹着芸娘三步並作兩步小跑着來到客廳。
楊進還沒說話,趴在他背上的芸娘便先開口了,語氣急切中又帶着幾分埋怨和責備:“你之前去哪兒了,發生那麼大的事兒,你不在家,你可知九娘……”
“芸娘,住嘴!”
芸娘話還未說完,便被楊進低聲喝住。
楊進將芸娘放到最近的一張椅子上,讓她挨着火盆坐着,並將手搭在芸孃的肩頭按了按,表情嚴肅的道:“出了這樣的事情,沒有人比東陽跟着急難過。”
芸娘張了張嘴,知道自己方纔的語氣有些過分了,臉上有些訕訕的,可想到九娘這會兒生死未卜,便又忍不住擔心起來,道:“也不知道擄走九孃的是何人,有何目的,現在最緊要的是將九娘找回來……”
楚東陽的臉上的表情冷冷的,看不出任何情緒,可眼底的寒意卻更濃烈了。
“絕殺”的弟兄十分會看自家頭兒的臉色,於是紛紛朝芸娘投去一個冷眼,不讓她再繼續說這些沒用的廢話讓頭兒難受。
“行了,你別說了。”楊進看了看周圍,便連忙低聲叫住芸娘,道:“我先送你回家吧,勞請鳳歌姑娘在家裡陪着你,我等會兒再過來。”
聽到楊進這話,芸娘才注意到鳳歌一直跟在後面。
“楊進大哥放心,我會照顧好芸娘嫂子的。”鳳歌點了點頭,便來到芸娘身邊,低了低身子,道:“我背嫂子回家吧,楊進大哥想必是有事情要跟楚大哥商量。”
鳳歌說着,便作勢要去背芸娘。
芸娘連忙擺手,道:“哪能讓你背,我自己能走。”
“嫂子連鞋都沒穿,腳丫子都凍成這樣了,你自己不心疼自己的身體,我可擔心你肚裡的孩子。”鳳歌說着,便扯着芸娘往自己背上來。她自小習武,力氣大,背芸娘回家自然不是問題。
芸娘這才注意到自己腳下是光溜溜的,鞋子襪子都沒穿。
因爲擔心楊進出了事兒,着急忙慌的從牀上跳下來,光着腳就這麼跑了出來,找遍了杏花村,最後在村口找到了楊進。
知道自家男人沒事兒,心裡那大石頭總算放了下來,又驚又喜,並沒有注意腳下傳來的刺骨的冰涼,大概也是凍麻木了,這會兒挨着火盆子烤了一會兒,漸漸回暖,腳下便傳來了一些刺痛感來。
可芸娘看了看身材纖細的鳳歌,便擺手道:“還是讓楊進揹我回去吧。”
楊進急忙趕回村裡,在村口看到自家媳婦兒時,既詫異又惱怒。她身上穿着單薄,腳下連鞋子都沒有穿,腳丫子被凍得通紅,可惱歸惱,心裡還是心疼得不行,想着趕緊揹着她回家。
若是平時,楊進自然是不會麻煩鳳歌背自己媳婦兒回家的,可現在看到楚東陽回來了,楊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楚東陽說,便也只好麻煩鳳歌了。
楊進朝鳳歌點點頭,道:“那便有勞鳳歌姑娘了。”
鳳歌點點頭,又朝一直冷眼在旁邊站着的楚東陽看了看,這才揹着芸娘離開。
等鳳歌和芸娘走出了院門,楊進這才拉着楚東陽,壓低聲音道:“東陽,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不知道是否跟擄了九孃的人有關。”
楚東陽面色一緊,連忙道:“何事?楊進大哥,快說!”
楊進舔了舔乾燥的脣角,低聲道:“我前兩日去鎮上置辦年貨,在集市上遇到了一遠房表哥,他家住西山村,挺偏遠的一個小村子,離鎮上有二十多里路,按理說……”
楚東陽打斷他:“說重點。”
“哦,好。”楊進話音頓了頓,道:“我那遠房表哥說近日他們村來了幾個面相陌生之人,從來不與村裡人說話往來,裝着打扮十分光鮮富貴,並不像是落難流民……”
“面相陌生的人……楊進大哥的意思是,那人有可能是擄了九孃的人?”楚東陽若有所思的抿了抿脣,眼角閃過一抹寒光。
楊進愣了一下,連忙道:“我也不敢確定,只是這麼猜想……”
“我這便趕去西山村。”楚東陽捏緊拳頭,說着便轉身往外去。
只要有一絲可能,楚東陽絕不會放過。
九娘,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