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這樣窮了,還帶僕人!”
誇張張大的嘴巴,負責登記的官員手指着程大雷生鏽的盔甲,故意做作的表情是想讓所有人都聽見。
程大雷此刻已到考官報到的地方,其實關於武舉究竟由哪個衙門負責,裡面還頗有文章。兵部說『選拔帶兵打仗的獎勵自然要我們負責』,吏部說『從來都是我們負責選拔官員的』,兩家鬧得不可開交,其中涉及諸多利益糾結,又涉及到一直的文官和武將之爭,實在是分贓不均,最後明帝開口:那就把辦公地點選在皇城,兩家共同負責吧。
所以說廟堂之高,實在不是程大雷這個山賊能夠看懂的。
現在的他,就身在皇城,周圍都是來報到的考官,粗略看上去有上百人。負責登記的官員指着程大雷哈哈大笑,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到程大雷身上。
看着他的裝扮,大家臉上也難免露出笑容,長安城的官員還是很有涵養的,沒有笑出聲來。
徐靈兒和徐神機立在程大雷身後,此刻都感覺無地自容。
“好丟人喔。”
“早知道就不和他一起來了。”
程大雷把自己的官憑印信遞了過去,臉上面不改色。
“看看有問題沒有?”
“能有什麼問題,你這樣的窮的獨一份,你這盔甲可都算得上古董了,比你爺爺年紀大吧?哈哈。”
那官員根本沒有比對程大雷的相貌,直接就將牛三斤的名字登記在冊子上,嘴裡呵呵笑着。
“你沒有問題,我還有問題。”程大雷將自己,或者可以說是牛三斤的官憑收起來。
“你有什麼問題?”官員睜大眼睛。
程大雷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領口,直接將他從桌子後面拎出來。一拳就砸得他臉上開花,血從鼻子上竄了出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官場是一個講究體面的地方,大家背地裡勾心鬥角,表面上卻需要保持風度。像程大雷這種邊關來的守將,又窮又沒後臺,來到長安這宦海漩渦,不知夾起尾巴做人,竟然敢毆打天子腳下的官員。
“反了,反了!”那頭破血流的官員大吼:“禁衛,禁衛將他抓起來,我要斬他的腦袋。”
徐神機和徐靈兒也嚇了一跳,他們從偏僻的幽州來到長安,如今又身在皇城,距離天子不過數裡之地,難免心裡就充斥着一種鄉巴佬進城的自卑感。可卻是沒想到,這一年不見,大當家怎麼變得這麼暴力。
周圍人剛纔以嘲諷的眼神看着程大雷,如今眼神變成了可憐。
“畢竟是偏僻之地來的,真是半點不懂規矩。”
“毆打朝廷命官,僅此一條,就夠他斬立決。”
負責皇城安全的禁衛進來七八個人,立時將程大雷圍住,爲首的小校將那官員扶起。
那官員恨不得撲到程大雷身上,怒不可遏道:“這個狗賊竟然敢打我,把他押下去,活活打死,讓他知道天高地厚。”
眼看程大雷已要被帶走,此時忽有一人從門外走進來。
“孟大人,誰反了,你又有把誰活活打死?”
見到他進來,周圍頓時安靜幾分,此人名叫百里勝,從四品宣武將軍,封常忠伯,武將。
“陛下垂拱而治,國泰民安,海晏昇平,孟大人你告訴我,在這皇城腳下,誰反了,誰又敢反?”
“這……”孟大人一驚。
“你一個區區六品中丞,又要將誰活活打死?”百里勝近前一步,威壓頓出。
程大雷也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這突然冒出來的百里勝爲何要幫助自己。
“常忠伯息怒。”
又有一人從門外走了出來,着文官官服,此人名叫宋天函,四品御史,無勳,文官。
“天子腳下,廟堂重地,此人以九品校尉之職,毆打六品中丞便是以下犯上。孟大人身居此地,便是爲爲陛下分憂,其人對孟大人不敬,便是對陛下不敬,不將孟大人看在眼裡,便是不將……”宋天函抿嘴一笑:“還有,奉勸常忠伯一句,都是帝國的官員,無論品階大小,從無區區二字。”
一個表情肅穆,一個笑若春風,卻是針尖對麥芒,劍拔弩張。
程大雷有些懵,二人究竟在搞什麼。
程大雷並不知道,他只邁出一步,就已經踏入帝國兩大利益集團鬥爭的前線。
文官與武官之爭。
文官往往是世家出身,武將靠軍功攀登,兩家向來是針尖對麥芒。而這次武舉,又同時撬動兩家的蛋糕,私下裡早已爭破了頭。
那孟中丞代表的就是文官集團,每個武將來他都有奚落兩句,只是大家都恪守官場的體面,沒和他發生爭執。而遇到程大雷這明顯有槽點的,自然就吐槽能力MAX,只是沒料到,程大雷的拳頭是真硬吶。
百里勝不是要幫程大雷,宋天函也和程大雷無仇,程大雷只是二人交鋒的戰場而已。
兩大派系的代表人物一出現,在場的考官就分成兩批,幾乎是對着罵街的架勢。不得不說,文官實力佔優,罵起人來引經據典,從開天闢地,到早餐吃了碗豆腐腦,而武將都是拙口笨腮的漢子。氣得滿臉漲紅,眼神不停望着左右,潛臺詞就是:我刀呢,我的刀呢……
“那就暫且讓大理寺將這人收押,問明情由後依法處決。”宋天函微微一笑,頗有一種打完收工,我還沒出力你就倒下的感覺。
“一定要嚴辦,狠狠的嚴辦!”孟中丞咬着牙道。
文官得意洋洋,武將垂頭喪氣,百里勝也很鬱悶,他是有辯才的,奈何隊友實在不給力。
“牛校尉,你可有需要自辯的?”百里勝看了程大雷一眼,其實心裡恨得牙癢癢。
只見程大雷面不改色心不跳,冷冷的眼神掃視全場,頓有種爾等渣渣皆不可匹敵的感覺。
在衆人的注視中,他緩緩摘下頭上鏽跡斑斑的鐵盔,聲音變得深沉,滄桑,以及時不時的長吁短嘆。
“我想我可以回答孟大人之前的問題,這盔甲的確有很長時間歷史,乃是我牛家祖祖輩輩傳下來,最後再由家父傳給我。它的確已經很破,很久,但我並不覺得以此爲恥,反而十分愛惜。”
程大雷撫摸着頭盔,像撫摸着情人的臉頰。
“家父曾穿着它殺過戎族,祖父曾經用它擋過弓箭,太祖曾以其爲盾庇護過身後百姓。這上面沾染過戎族的血,也有我牛家歷代祖先的血。而如今它很破很舊,說實話我也沒錢打一副新的盔甲。但是,當戎族打過來時,我還會穿着他上戰場,重複牛家歷代祖先做過的事情。”
“我想請問孟大人,這可笑麼?”程大雷慷慨激昂,眼含熱淚:“不,是榮耀。”
我擦!
百里勝瞬時睜大眼睛:是個人才吶!
程大雷以極其鄙夷的目光掃過鄙夷他的人,心中只有一句話翻騰。
『真當我的雄辯技能白給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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