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熊一直在關注這個獨眼少年,因爲對方給他的感覺太奇怪了。從開始到現在,對方臉上的表情都很平靜,近乎於木納。但烈陽熊習慣和草原上的野獸戰鬥,狼、鬣狗、老虎、獅子……越是強壯的動物,在準備發動進攻前便越是平靜。
向這少年發動進攻的,也是烈陽部中一位有數的強者。名叫烈陽鐵,今年才二十一歲,正是精力和銳氣最旺盛的時候。馬下摔跤的話,連烈陽熊都不是他對手。
烈陽熊雙目微眯,緊緊盯着獨眼少年。
只見烈陽鐵縱馬狂奔,以極快的速度衝向對方。手中的馬刀高高揚起,向對方脖子斬去。
獨眼少年卻端坐不動,像一尊木頭塑像。但就在兩馬相交的剎那,烈陽熊心中一動,感覺到一種凜冽的殺意從對方身上散開。剛纔的木頭塑像,變成了草原上最兇惡的野獸。
寒光一閃,諸人幾乎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只見烈陽鐵的馬狂奔,烈陽鐵依舊端坐在馬背上,但隨着馬身的欺負,他一顆腦袋突然骨碌碌滾落在地。
少年手中的馬刀,溼漉漉滴血。
“你們可願意奉我爲主?”
“鐵兒!”
一箇中年男人氣得大叫,他是烈陽鐵的父親,也是烈陽熊的結拜兄弟。在看到兒子斃命後,他迫不及待向少年發起衝鋒。一同衝鋒的,還有他另外兩兒子。
烈陽熊終於看清楚了少年的動作。這次他的動作幅度很大,從馬背上跳起來,躍到另外一人馬背後,馬刀很乾脆的割斷了一人的喉嚨。
一柄刀向他揮來,他用屍體接這一刀,跳起來,將敵人撲倒在地。隨之,馬刀從對方嘴巴里紮了進去。
看到自己三個兒子被同一人殺死,剩下那中年男人氣得哇哇大叫,不顧一切的撲向對方。
獨眼少年回頭,盯着對方的馬勢。退步,躬身,雙手握刀,像一張蓄滿力氣的弓。
在馬以極快速度接近他時,他揮出一刀,砍向馬蹄。烈馬塌架,馬背上的人骨碌碌滾落在地上。
獨眼少年沒有忘記,回頭給中年男人喉嚨補上一刀。
烈陽熊倒抽一口涼氣,稍微移開注視少年的目光,在這一刻,他竟不敢和對方眼神有任何碰撞。
短時間內,烈陽鐵一家的男人便都被少年殺死了。對方動作乾淨利落,是戎族殺人的手段,可招式中又有一些別的東西,他確實看不明白。
烈陽熊並不知道這少年的來歷,也不知道和他爲伴的都是怎樣的存在。的確,福德勒在蛤蟆城沉默寡言,沒有什麼朋友。可這些年,他並沒有閒着。秦蠻、張肥等人習武的時候,他也在習武。關魚、趙子龍上陣打仗時,他也上陣打仗。高飛豹、張肥坐着小板凳聽課時,他也同樣在聽課,心裡琢磨着該如何領兵打仗。甚至,李行哉帶着商隊經商時,他也會隨行。
他和李行哉一起流浪很久,經歷過各種各樣的事,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從一開始,李行哉就有自己的目的,而福德勒也有自己的目的。
李行哉是以爲自己準備好了再離開的,而福德勒其實也一樣。
他將刀從中年男人喉嚨劃過,任汩汩的血冒出來。之後才站起身,擺出一個隨時可以進攻的招式。
紅石部首領黑雁一直盯着這少年,突然喊道:“如果我們讓你當我們的首領,你是不是能保護我們?”
“站在我身後。”
獨眼少年惜字如金,而從口音聽上去,還有些北蠻部的口音。
黑雁用大棍砸開一道缺口,帶着紅石部殘存的人衝了過來,各持兵器立在了少年身後。
烈陽熊並沒有阻攔這一幕的發生,他已經察覺到這個男人不好對付了,真的將對方當做一個敵人,而不是某個突然跳出來的小丑。
“好,如果你真能打敗我,我也讓你做烈陽部的首領。”烈陽熊大聲道。
“不。”少年搖搖頭:“我不接受挑戰,我只接受臣服,要麼臣服在我的馬前,要麼,死亡。”
“野小子,你太狂妄些了吧!”一腔怒火從烈陽熊的體內冒起來,他惡狠狠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的名字是……”獨眼少年頓了頓,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有個新的名字。
他看到晨霧未散,天地茫茫,口中吐出一個字。
“野。”
他看到天高地闊,原野蒼蒼,口中吐出第二個字。
“原。”
此刻一輪紅日東方躍出,浩浩蕩蕩的荒原若捲起一場大火,他吐出了最後一個字。
“火。”
然後,他的眼睛亮了起來,衝烈陽熊道:
“嗯,是了,我叫野原火,現在我來了,你們可願意讓我當你們的首領?”
“野原火?”諸人都皺起眉頭:“從沒聽過這個名字吶,究竟是哪裡來的?”
“小子,你去死吧。”烈陽熊發起了進攻。
“既然你們不願臣服……”野原火搖搖頭:“那麼你們都去死吧。”
他翻身躍上馬背,逆着敵人衝鋒,只是一合,烈陽熊被斬落馬下。獨眼少年騎在馬背上,闖進了隊伍中央,初升的陽光落在他身上,給他渾身上下染上一層紅色的光,像極了一團躍動的火焰。
黑雁綴在野原火身後,隨着他戰鬥,微微有些失神。忽然感覺獨眼少年的樣子,像極了一個人。
當初,黑雁也參與了入侵幽州的戰鬥,記得當時有個少年,非要佔着七八個女人,受了很多欺負。
當然,黑雁只是個小嘍囉,也沒和對方說過話。但是看對方的相貌動作,的確和曾經的少年有些相似。
不過,怕也僅僅是相似而已。那一戰死了很多人,自己是僥倖逃了回來,而當初那個軟弱的少年,怕已經死在山谷中,時至今日,恐怕屍體腐爛得也只剩下白骨了。
他沒命的大喊一聲,揮舞着木棒砸爛一個敵人的腦袋。烈陽熊一死,已經無人可攔得住這獨眼少年。
太多人選擇放下武器,跪在草地上,向這少年表示臣服。
戰鬥結束後,少年橫刀立馬,仍舊是一身鮮紅,卻已分不清是陽光,或是染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