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發財並不是一定要出風頭,只是他看得仔細,陳夢與馬孟起無論誰勝了誰,以他們的少年性子,肯定會一鼓作氣挑戰自己。
接連避戰,再避便避不過了。爲了不丟人,劉發財必須及時讓這件事結束。
他在臺上朗朗一番言語,所有人都認真傾聽。而對於他的話——大家是一個字都不信。
說什麼爲國爲民,完全是扯麼,帝國搞成現在這個樣子,你程大雷脫不了干係。
不過地上折斷的那兩把槍不是假的,他的話又提醒了大家一件事。
帝國如今亂成一團漿糊,但帝國最大的敵人,仍舊是在邊關虎視眈眈的戎族。
所有人都不禁去想,假若某一日戎族大兵南下,今天的帝國該如何應對?大家在今日爭的這些,究竟有沒有意義?
像是一盆冷水澆在諸人身上,大家忽覺得有些心灰意冷。
“好。”李樂天讚了一聲,道:“今日涼州王的一席話,你們還需仔細思索。涼州王爲何能成爲今日的涼州王,總是有些原因的。明日帝國靠得還是汝等少年英雄。”
對於程大雷的話,李樂天也未必相信。不過,他不能不給程大雷面子,既然對方已經言之鑿鑿,他也只能咬着牙捧程大雷。
今日之後,馬孟起、陳夢的名聲都會傳開,但大家真正會記住的,還是雙摺槍的程大雷。
以訛傳訛,人們並不會分辨程大雷是否在演戲。馬孟起、陳夢的名聲都是辛苦掙來的,但對不知道的人而言,還以爲是程大雷送給他們的。
所以李樂天表面上奉承程大雷,心底其實已經咬碎了牙。
封王大典之後,本還有一場晚宴。李樂天特意衝程大雷道:“今夜程愛卿可一定要到,朕還有許多話想要同愛卿說。”
劉發財忙不迭的答應,結果封王大典剛散,他與徐神機便忙不迭的離開,李行哉本還想堵住二人問個究竟,結果一眨眼二人便不見了。
回到府中後,二人改換了裝扮,套上馬車,帶着崔白玉和喬弄雲悄悄離開。
李行哉心裡多多少少有些不痛快,這程大雷究竟在做什麼。所以封王大典後,他沒有立刻回府,而是帶着徐問天去了程大雷的住處。
一路上徐問天仍是蔫蔫一張臉,看來,輸在馬孟起手中他仍舊有些放不下。
“好了。”李行哉在馬上撇撇嘴:“敗在帝國大將軍手中,也不算辱沒了你。你不是想要名聲麼,今日之後,天下誰人不識徐問天。而真正的名聲,總是要靠一刀一槍掙出來的。”
徐問天牽着馬,有些垂頭喪氣,聽到這話忽然一楞。
名聲是個好東西,但還是比不上做過的事。沒有那一樁樁事,程大雷也成不了今日的程大雷。可對徐問天、馬孟起、陳夢三人來說,無論他們有多大本事,對整個帝國來說,他們可還是寸功未建。
這條路還有很長,而自己也不過剛剛踏上征途。
等李行哉到了程大雷的住處,發現已經是人去房空。只有府中的丫鬟僕役,被結結實實的麻繩綁着,棉布塞住嘴。
程大雷一行人早已不見了。
李行哉搖搖頭,臉上泛起苦笑:連一聲招呼都不打,有些不地道吶。
……
這場雨下起來便沒完沒了,長街上細雨匯成河溝,順着狹縫流到遠處。
走到長街盡頭,有一處草坡,方纔起了一座新墳。細磚砌縫,墳前掛着白幡,立着墓碑。
只不過令人奇怪的是,碑上一字也無。
程大雷撐着黑傘,看着被雨水浸溼的墓碑,良久無語。
賣藥皮三立在一旁,道:“老爺,沒您的吩咐,小的不敢造次。這碑上打算刻什麼字?”
程大雷皺眉想了想,道:“罷了,就這樣立着吧,不必刻字了。”
皮三皺起眉頭,新墳剛起,哪有不刻字的道理。
一架馬車沿着長街遠遠過來,劉發財從馬車上跳下來。
“大當家,事情都辦妥了。”
“走了。”
程大雷再看一眼新墳,踏上黑牛,幾人騎馬的騎馬,坐車的坐車,不多時便消失在雨幕當中。
皮三穿着蓑衣立在那裡,看着幾人的背影,撓撓頭,臉上寫滿困惑。
幾人換了打扮,一路走到長安城西門。
城門前幾名兵丁,搜查着來往行人。偏偏對程大雷惹眼的黑牛視若無睹。宛若他們是那種窮酸人,用盡力氣都撈不到半點油水。
出城時,程大雷看了一眼城樓,城樓上有一雙眼睛看着他,一臉冷漠。卻目不轉睛的看着程大雷的背影。
“盧二哥,咱們爲何不攔他們一攔,就這樣讓他們招搖離去?”身邊一名將官問道。
盧俊義搖搖頭:“侯爺死了,多多少少,我們該給活着的兄弟留條退路,未來的長安,未必容得下我們弟兄吶。”
再擡起頭,已經不見了程大雷的身影,他們消失在茫茫雨幕中,宛若給長安城什麼都沒留下。
玉皇觀。
有一小道童悄悄溜道觀,手裡抓着魚竿魚簍,想趁這小雨,往山溪中釣幾尾小魚。
師父看管得嚴,很少有給他玩樂的時間。但少年心性,沒有時間總也能省出一些時間。
一路哼着小曲,神情悠哉悠哉。
再走到山門前時,整個人突然呆住。一張臉變得蒼白無比,張大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山門牌坊上,自己崇拜的天師爺吊着頭髮懸在上面。渾身被剝得乾乾淨淨,一絲不掛,更可怖的是,下體被石頭砸得稀巴爛。
張天賜生前是個體面人,丰神俊朗,儀表堂堂。長安城不少夫人都暗中傾慕這位道家小天師,寧願自薦枕蓆。
不過,他死的時候,可是極其不體面。
後來這件事傳開後,張天師是怎麼死的,大家猜來猜去,也猜不出個所以然。只不過有江湖人暗中嘀咕:這怕是有人復仇。
究竟是誰要張天師死?
大家想破腦袋也想不透,只知道那一天,玉皇觀死了一位小天師,向陽坡起了一座新墳,幾個人從城門離開。
多多少少,還是留下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