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找到野原火的住處,並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何處燈火最亮,巡邏最多,防守最密,便必然是野原火的住處。
可同樣,那裡也最危險。
白元飛何嘗不知道這一點,此刻他攀在一座屋頂上,心臟砰砰打鼓。一半是因爲恐懼,一半是因爲激動。
他同樣年輕,體內的血同樣滾燙。年輕氣盛的男兒,誰不想做件大事讓幾百年後的人還在傳說。
現在,白元飛是有機會完成這件事的。
內心的衝動再無法遏制,白元飛伸手在腦後後邊,把散落的頭髮挽起來。
他輕飄飄起身,如風中一片枯葉,踩過屋頂不發出任何聲音。當他開始行動時,眼神變得乾淨堅定,發福的臉頰也有了些鋒芒。
在蛤蟆寨,白元飛絕對不是武藝最高的,也不是最機靈的那個。但這麼多年行走江湖,積累下來的江湖經驗,隨機應變的能力怕是蛤蟆寨第一。而且論輕功,如今的蛤蟆寨怕也只有程大雷能壓他一頭。
也是戎族防守不密,數輪巡邏擦着白元飛走過,卻沒有察覺到躲在陰影中的白元飛。
巡邏隊剛過,白元飛便閃身騰挪,移向下一個位置。速度、敏捷,更重要的是眼力。能提前發現明崗暗哨,自己可以發現別人,而不讓別人發現自己。
隨着漸漸接近城主府,遇到的巡邏隊也越來越多。許多位置,都安插了兩處暗哨。戎族不擅警戒,暗哨雖密,卻還是被白元飛輕而易舉的識破。
白元飛藝高人膽大,已悄悄潛入城主府。
剛剛翻過圍牆,他心裡邊罵了一聲。只見城主府中大樹全部被砍翻,假山被推倒,小橋流水填平。院子內空空曠曠,一覽無遺。這些本是飛賊惡客的棲身之所在,現在卻是蕩然無存。
白元飛見機得快,直接躍上屋頂,算是躲開一隊巡邏戎族。
他攀在屋頂上看過去,心中嘆了口氣,知道今夜的事情有些難辦。整個城主府都被清理過,幾乎沒有落腳之處,也只有幾間大屋的屋頂可以暫時藏身。
城主府內燈火通明,走廊下懸着大紅燈籠,將四周圍照得亮如白晝。
白元飛大概知道,自己已經接近戎族的指揮中心。不停有戎族方面的大將進進出出,白元飛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
在屋頂上趴了一會兒,白元飛不得不打消原先的念頭。他倒是有鋌而走險的勇氣,可終究是沒有鋌而走險的實力。
程大雷也曾經深入戎族王城,暗殺戎族王后全身而退。可那次程大雷以有心算無心,戎族王城的防衛也很稀鬆。可白元飛面對的這次,現在是戰時。野原火王駕前來往絡繹不絕。
勇氣當然可嘉,但不懂隨機應變,一門心思往前進,那便是蠢了。
但就這樣退去,無功而返確實也有些不甘心。趴在屋頂上的白元飛眼珠一轉,盯上了豎立在大門前的戎族王旗。
鮮豔若火,這便是代表戎族王的火焰旗。
這次出涼州,本就是爲了揚名。若能盜走這面火焰旗,能夠狠狠挫一挫戎兵的銳氣。傳出去是誰做的,蛤蟆寨便可在天下揚名。
不過,想要盜旗同樣不容易,火焰旗豎立在城主府的大門前,下面掛着兩盞大燈籠,門口就站着守衛。
白元飛咬咬牙,殺人不能,盜旗再不能,那今夜的確就是白費力氣了。
且顯一顯白爺爺的本事,讓你們這幫野蠻人也識得飛天蛤蟆的大名。
他心裡已有打算,悄悄從屋頂上撤身,倒懸在長廊之上。
一隊巡邏兵從白元飛身下走過,白元飛屏住呼吸,不發出任何聲音。但巡邏走遠之後,他蹂身落地,左右看看,確認無人在周圍,從懷裡取出一瓷瓶。
身爲一個賊,一個飛賊,白元飛身上攜帶着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各有各的奇用。這瓷瓶中的藥水是火磷製成,塗在牆上可以暗夜生光,遇風則燃。
他將藥水塗在牆上,揮手六個大字,最後興之所至還在下面畫了一隻癩蛤蟆。
白元飛識字不多,幾乎可以算作文盲,也就是在蛤蟆寨參加了程大雷組織的掃盲班,纔多多少少會寫幾個字。筆跡也是極其難看,不過這隻小蛤蟆卻是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完成工作後,白元飛翻身上了房頂。他剛離去不久,那隊巡邏兵便去而復返。暗夜當中,寂靜無聲,這幾個戎兵也不覺得帝國人敢過來搗亂。
沿着長廊巡邏,忽然嚇了一跳。只見前方隱隱有綠光,幾人忐忑不安的靠近,只見牆上出現六個大字:天下亂,蛤蟆現。
當真是滲入骨髓的膽寒,忽然有風吹過,這留個字冒出詭異火苗。就像牆中藏着妖魔,準備破牆而出。
不過,這幾個戎兵不認字,也是白元飛媚眼擠給瞎子看。但下面那隻蛤蟆他們是認得的,何況這件事無論如何都透着詭異。
立刻有人去大廳稟報,本來戒備森嚴的城主府開始亂起來。城主府各處,都有這小蛤蟆現身,真如果撞鬼一般,被一種詭異可怖的氣氛籠罩。
大門前的守衛一涌入府中,白元飛立刻動手,手中兩枚銅錢出手,熄滅燈籠。身子隨風而動,蹂身攀上旗杆,用短刀將火焰旗割下來,不敢做片刻停留,縱身躍入黑暗中。
野原火身邊畢竟還有認字的,幾個主要人物聚在一面牆壁前,盯着面前的綠字,各自都皺起了眉頭。
他們能被委以重任,自然都是有本事的人。可戎族畢竟不通江湖上這種旁門左道的伎倆,就連白無雙也看不懂。
天下亂,蛤蟆現。
野原火盯着面前的牆壁,眉頭從皺緊慢慢舒展開來。如今他已不帶眼罩,只是戴着兜帽,將帽檐壓得極低,掩住那隻獨眼。
“報。”一嘍囉氣喘吁吁過來:“啓稟大王,大旗被盜。”
“來了。”野原火口中忽然吐出兩個字,口中冒出一句誰也沒聽懂的話:“當真是陰魂不散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