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們來啦，溫斯林的傷勢怎麼樣了？”
海塔與菲利普兩人來得很快，因爲他們並沒有如往常那般，一步步踏着階梯，來到位於山巔的伍丁小居門前。而是從天而落，直接空降進了宅院之中。
想來也就是他們了，如果換個其他膽大妄爲的武者，哪怕是空級強者，也會被自願住在伍丁小居門外的衆高手給聯手轟下來……
兩人先是衝進伍丁常去的後院池塘，很罕見的沒有找到，隨即在宅院小廳中，纔看到了端着茶杯喝着什麼的矮小身影。未等兩人開口，伍丁卻是先擡起頭來，神色平靜的問出上面的問題。
愣了愣，海塔沒有震驚於師傅似是早就知道此事詳情的狀況，而是怔怔的看着伍丁放在手邊，尚未喝完的褐色水液……那是藥汁？
顫抖着聲音問道，“師、師傅……你病了？”
人吃五穀雜糧，自然沒有不生病的，原也不該如此驚慌無措。但這是誰？是單劍縱橫天下，護衛布蘭帝國百餘年穩如雄關的大陸第一高手，劍神伍丁！
他也會生病？他怎麼可能、怎麼可以生病？
相較於海塔與菲利普的驚慌，甚至是有些恐懼的神色，伍丁就顯得平靜許多，蓋上茶杯，隨意擺手：“老了，昨夜睡前忘了關窗，受了點涼風，早上起來就感覺身體哪裡有些不得勁，所以磨點藥汁暖和一下……沒什麼大問題。恩，溫斯林怎麼樣了？”
聽着這番解釋，海塔心中懸着的大石不由緩緩落地。長鬆了口氣。剛纔那瞬間。他甚至看到了偌大的布蘭帝國就在眼前轟然倒塌的幻想。一旁的菲利普聞言眉頭也是一鬆。不過他並沒有如海塔那般放下心來，而是深深的看了眼這自家老頭子，隨即默然垂頭。
畢竟是一家人，菲利普知道的當然要比海塔多些。無敵於天下的劍神，終究還是沒能勝過時光，真的老了……
“傷勢很重，不過沒有生命危險。”海塔並沒有注意到這細節，順着話語問道：“師傅。你已經知道了？”
“沒死就好，這次教訓想來能夠讓他銘記終生。”伍丁笑着點頭：“我也是剛知道不久，今天上午，費希爾兩人禿着個膀子過來登門請罪……呵呵，看來這些年不下山，名聲倒是壞了。我又豈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也難爲他們不止住斷臂血水，巴巴的跑來給我演一場苦肉戲。”
所謂的費希爾兩人，那自然就是在鬆海城大戰中，拋下溫斯林獨自逃生的那兩位空級老者。他們先一步撤離。自然是比菲利普等人早到都城。也虧得這把年紀，腦子倒是活泛。剛一回來也不處理傷口，直接就奔着伍丁小居這登門請罪來了。
意思很明顯，我們爲了你的弟子，身體殘了，胳膊沒了，實力境界也降了……搞得這麼狼狽，絕對是對得起你劍神的。所以，如果溫斯林有什麼三長兩短，你也沒道理再找我們麻煩了……
海塔聞言下意識看了眼身旁的菲利普，神色古怪。這貨從都城傳送陣奔出的那一刻起，一路像是奔喪似的滿大街演戲，還演到了王廷城堡裡面去，打得可不也是這苦肉戲的主意？
“咳咳……”菲利普當然明白海塔古怪目光的意思，輕咳兩聲，瞬間錯開視線，看東看西，好似第一次來這房間一樣，看什麼都新鮮。心裡則把唐恩罵了個狗血淋頭，暗道要不是爲了保住你那小兄弟，我至於這樣嗎我……
海塔沒有拆穿裝模作樣的菲利普，當然，也知道拆穿了沒用。想着伍丁剛纔所說話語，頓時皺眉：“費希爾，王廷供奉費希爾？溫斯林胡鬧！王廷供奉豈是能隨意調動的？還兩人……對了，還有個是誰？”
“呃，其實……不只這兩人的。”撓了撓頭，菲利普瞬間從裝死狀態中恢復過來。沒辦法，他也算是當事人之一，這事只能由他詳說，“連同溫斯林自己在內，這次一共去了五名空級強者。其中兩人是家族供奉，兩人是王廷供奉。費希爾他們雖然殘了一臂，但也是活着回來了。另外兩人，嘖，應該是死在唐恩手裡了。”
“五名空級強者！”失聲驚呼，饒是一向沉穩的海塔聞言都不由瞬間瞪大眼睛，半響無言。這時他想的已不是溫斯林的胡鬧了，而是震懾於唐恩到底有多高的實力，這樣都不死？
伍丁倒是沒什麼意外神色，或許是因爲早就知道了這情況，如今聽來已不覺得震驚。輕搖頭，沉吟道：“用不着如此詫異，小唐實力本就不俗。再加上他的作戰風格，五名空級強者其實與一名也沒多大區別。”
海塔聞言瞬間反應過來，稍稍收斂了震驚情緒。是了，那唐恩本就擅長偷襲，再加上那可以稱作舉世無雙的近身戰技巧。在不正面作戰的情況下，五名空級強者對他的圍剿，確實與一人單挑並沒有多大區別……
當然，這麼說並不意味着海塔就覺得唐恩沒什麼了不起，只是相對而言容易接受些罷了。畢竟，不管是用什麼方法，能在五名空級強者的圍剿下，打廢一人、打殘兩人，再殺死兩人，最終戰而勝之，這都是份足以震撼大陸的彪悍戰績！
這時，伍丁搖頭再嘆：“不過，他的實力確實進步的有些恐怖了！哪怕是單打獨鬥，在短短几分鐘內，生生打爆一名空級強者，這也實在太過不可思議！而且……”
頓了頓，白眉微皺，想起了什麼，擡頭看向菲利普，“你與小唐關係不錯，可曾知道他研究過魔法。恩，空間魔法？”
愣愣迴應，“什、什麼？”菲利普只知道唐恩最終贏了戰鬥，對於其中過程是不清楚的。剛纔聽伍丁親口說唐恩在短短几分鐘內。打死一名空級強者。頓時被震得有些發懵。怎麼也不能把在他印象中頗爲搞怪的唐恩。與絕世高手的形象對應上……
頓了頓，回過神來，連忙搖頭，“沒有，不可能！雖然他的武技是與常人有些不同，但那絕對不是魔法。”
瞭然點頭，“哦，那就變.態了……”
“呃？”
看着菲利普兩人茫然神色。伍丁嘆聲解釋道：“之前在北方與他大鬧神殿總會時，我就曾注意過他的詭異身法——不只是快，隱隱的，還暗含着一些空間奧義在裡面。不是空間魔法師施展的那種，而是另外一種更爲簡單純粹的，也更爲適合武者身份的，好似用武力直接破碎虛空的方式。”
似乎也知道自己說的有些深奧，伍丁擡起手掌，金芒隱現，隨即拼指成劍。虛空劃下，“就像這樣……”噝。好似裁剪布匹發出的聲音，一抹暗色深邃裂縫，憑空出現在指下軌跡。
“我這是用鬥氣力量強行破開空間，小唐不同。他雖然也靠力量，但更多的還是依仗對空間的瞭解，讓身體化入虛空，自由遊走……這就是讓我有點想不通，也覺得他十分變.態的地方了。他不是空間魔法師，怎麼會對空間有如此深刻的瞭解？而且上次見到他施展身法，還只能遊走在真實世界與其他空間的間隙之中。短短几個月，這次竟然就能隨意穿梭空間，天上地下，瞬移來去……爲什麼？”
因爲系統技能不同了，上次是影匿，這次是彼岸瞬行……
當然，任憑伍丁學究天人，武道通天，也不可能想到殺手系統的存在。而連他都想不通的問題，海塔、菲利普兩人自然更是抓瞎了。
伍丁也沒指望能從他們這得到答案，問出心中疑惑後，搖了搖頭，仰天輕嘆：“後悔啊……這事是我做錯了……”
“那次大鬧北方神殿後，我心中已有殺他之意。只是分別時，他送我幾張麪餅，勸我說動手划不來……我顧及光明神殿，擔心曝光後事態鬧大。也是有些大意，覺得他實力還低，就聽了他的勸告。現在想來……神殿那不過只是小事而已，當時沒動手，這，纔是真正的划不來啊！”
淡淡嘆息，遺憾懊悔之意顯而易見。而不得不說，就憑這份能讓劍神伍丁親口承認的悔意，就足以讓唐恩之名驚世駭俗！
當然，海塔不是唐恩好友，自然不會因此產生什麼與有榮焉的自豪感。相反，看着伍丁這樣子，鼻子頓時一酸，立刻狠聲說道：“現在動手也不遲，那唐恩現在肯定還未離開南方，只要……”
“只要什麼？”伍丁擺手打斷，“不要說負氣話，忘了我們先前是怎麼給神殿找麻煩的？就算給你一支軍隊，你能從這萬里疆域、茫茫人海中找出他來？”
海塔聞言頓時不說話了，是了，這根本就不是實力的問題。以那唐恩惟妙惟肖的僞裝本事，如果不主動現身，他這邊就是把布蘭帝國翻個底朝天，也是白搭。
點醒海塔後，伍丁轉頭看向菲利普。後者見狀頓時唬了一跳，慌忙擺手：“呃，祖父你想幹什麼？不是吧……我和那唐恩關係真的一般，你就是綁我送上絞刑架，他也不會現身來救的……真的，你要相信我啊……”
“閉嘴！”伍丁眼角抽了抽，很是無奈的看着自己這個脫線孫子，主動問道，“我讓你給小唐帶的話呢？他既然沒跟你回來，那總會說些什麼吧？”
“哦，這個啊。您老有話直說啊，你孫子我真經不住嚇的……”拍着胸口淡定下來，菲利普又習慣性的嘴賤了。
伍丁淡然說道：“最近我一個人住在這山上有些寂寞，看來是該找個後輩服侍我了。”
“呃……我想起來了，那傢伙是有話帶給祖父您。”特麼我就知道不及時抽身離開，肯定要倒黴……不用懷疑，讓菲利普住在這荒蕪偏僻的山上，那還不如一刀殺了他來得痛快！想明白了這點，菲利普很是識相的從懷中掏出個卷軸，雙手捧着恭敬遞過去。“您的話我帶到了。他說膽小不敢來。然後讓我將這個交給您。讓您考慮考慮，還要不要下山找他。”
“哦？”伍丁聞言不由訝然挑眉，順手接過卷軸打開，掃了眼，渾濁雙目頓時一眯，精光四溢，憤怒、好笑、沉吟思索……種種複雜神色一閃而過，隨即化作一聲嘆息。“老了，老了，看來我真是老了……”
菲利普是知道卷軸內容的，看着自家祖父反應，立刻義憤填膺罵道：“是那個卑鄙傢伙太過無恥！祖父你放心，如果我下次再看到他，一準將他剁了喂狗！”
“師傅……”喚了一聲，海塔莫名其妙的看向那個卷軸。伍丁沒好氣的瞥了菲利普一眼，丟來卷軸，“看看吧。你應該很熟悉。”
海塔確實熟悉，因爲他剛從那過來。只是一眼。看着卷軸上用線條簡陋勾勒的地形圖，即脫口而出：“這是……王廷城堡？”
正是王廷城堡不假，雖然看來着實簡陋了點，但幾棟標誌性建築卻是躍然紙上。再細看被這些建築圍在中間，畫着大大紅色x字符號的地方，海塔更是一愣，這是，國王休息就寢的臥室？
一旁，一行小字寫道——“我是個刺客，我沒有能力毀滅一個國家，但我可以抹殺一個君王，伍老三思！”
怔了怔，瞬間反應過來。失聲驚呼，雷霆震怒：“他要刺殺國王？他在威脅師傅你……該死！好大的膽子，這是癡人說夢！”
無怪乎海塔如此震怒，實在是唐恩太過膽大妄爲。這副簡陋地形圖很好理解，就是給伍丁看的字面意思。或者說，是威脅——如果你北下，我攔不住你。我能做的就是南上，南上潛入王宮城堡刺殺國王！一命換一命，劃不划得來，你自己看着辦吧……
當然，從客觀角度來看，肯定是布蘭這邊划不來。能影響到一國安穩的國王與一個造反頭子的生命，當然是不能對等的——至少在海塔等人看來，是這樣沒錯。
“確實是個異想天開的想法，不過……精通僞裝，懂得瞬移，擅長刺殺，實力超羣，王廷供奉根本不是對手。如此，”伍丁攤了攤手，神色露出些許苦澀，“誰能保證他不會成功？”
海塔無言，他在思考，思考唐恩這瘋狂舉動會有幾成勝算……只是片刻，他真的無言了。王廷城堡戒備森嚴，高手衆多，這裡面未必沒有超過唐恩實力的人。但刺殺一道本就不怎麼在乎這些，以這邊瞭解到的唐恩行事風格與實力來看，對方潛入王廷城堡絕對不是問題。而一旦被接近，孱弱國王有很大可能被瞬間擊殺。如此，到時就算殺了他，又能如何？
當然，如果讓師傅伍丁守在國王身旁，那無疑是最保險的。但師傅能守住幾時？難道還能一直待在國王身旁寸步不離？再者說了，就算師傅能做到這點，那又如何北下解決灰衣軍？
……
一個刺客，威脅一個國家！
這說法聽來實在太過天方夜譚，若是平時聽聞，海塔必然一笑置之。但現在，視線定格在那行小字上。儘管不想承認，但海塔心裡清楚，這貌似天方夜譚的說法確實有成爲事實的極大可能！
半響，乾澀開口，“這……個……瘋……子……”
“瘋子不可怕，就怕瘋子有匹配瘋狂念頭的實力。”伍丁嘆聲說道，“是我想差了，早知如此，這次就該與溫斯林一同前往，可惜又錯過了個絕佳機會！”
“我們現在該怎麼做？”海塔有些沉悶的問道。
“總要試試的……”伍丁眯了眯老眼，這位一生都在守護布蘭帝國的傳奇老人，有着常人難及的決斷。乍逢變故，只是片刻就打定了主意，看向老老實實坐在一旁的菲利普，擺手，“你先退下吧。”
菲利普一愣：“呃，祖父你……”
“退下！”伍丁驀地舌綻春雷，厲聲喝道。菲利普聞聲頓時一個哆嗦，在遮天蔽日壓來的龐大威勢下，再不敢多言。躬身行禮，退出門外。
微微喘了口氣，伍丁瞬間收斂了滔天氣勢，看向海塔：“北荒犯邊在即，灰衣軍的問題必須儘快解決。爲此，哪怕帝國從此被個惡魔纏上也在所不惜！過些時日，我會下山住進王廷城堡。你們要做的，就是盡數派遣王廷高手北下，找到那灰衣軍首領。最好是生擒，這樣無論是那唐恩，還是灰衣軍十餘萬士兵，都還有轉還餘地。但如果事不可爲……恩？”
話語驀地一頓，伍丁皺眉擡頭，對着門外天空揮手，一道藍色光鳥虛影瞬間被牽引到了身前。
魔法信件，這是魔法師用於短途傳訊的一種取巧手段。
隨手捏碎光鳥虛影，點點崩碎藍光在空中重新凝結成形，形成一封紙張樣式的信件。掃了眼內容，有些漫不經心的伍丁與海塔目光頓時一凝，擡頭，面面相覷，都是禁不住的震驚苦笑。
“哈……這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數十息後，幽幽藍光逐漸轉淡，信件上面的簡短內容也愈加清晰——昨夜，北荒部落，正式進犯前線邊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