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看透生死的老孫頭,今天清晨五點半醒來後,像往常那樣哼着流行小調,拿着拖把走進太平間內,準備開始打掃衛生。
他知道,剛有新的‘居民’在凌晨時分入住太平間,家屬鐵定會在一大早就來接亡者回家安葬的,還會有醫院相關人員陪同,當然得好好清掃一下衛生,來證明他不是光喝茶睡覺看報紙的了。
安陽中心醫院太平間的規模有多大,冰櫃是啥牌子的,驟然停電後發電機又該怎麼啓動等瑣事,在這兒就不一一詳細介紹了。
單說老孫頭哼着小調,拿着拖把從東南屋角開始倒退着打掃衛生,退到某個‘抽屜’前後,眼角無意中看到那個抽屜好像出來了一塊,冷氣絲絲的向外冒。
當前正值盛夏季節,太平間內又密不透風的,如果沒有製冷系統,被得道高僧稱之爲的臭皮囊,鐵定會變質散發出異味的。
這是最起碼的知識,在這兒幹了七八年的老孫頭沒理由不懂,所以每當有新的臭皮囊被放進來後,他都會在睡覺之前,特意檢查一下,避免抽屜沒關好,造成製冷系統性減弱、讓臭皮囊變質的惡劣事件發生。
所以老孫頭記得很清楚,昨晚那具臭皮囊(孫剛)被送來,放在三十三號抽屜內後,他在臨睡前特意又檢查了一遍,確定關好門後纔回去做夢的。
怎麼着,今早一起來,這抽屜開了一道縫呢?
難道是關着抽屜的插銷不管用了?
老孫頭愣了下後,下意識的伸手抓住把柄稍稍用力向外一拽--他的嘴巴就猛地張大了:裡面的屍體,不見了。
老孫頭可以對天對地對着漫天的神佛發誓:昨晚值夜班時,他真沒聽到任何的動靜,看到任何人來過太平間,拉走過臭皮囊。
那麼,三十三號抽屜內的屍體,怎麼就會不見了呢?
臭皮囊其實並沒有死?
在被冰凍一段時間後,覺得很不舒服就醒來了,然後自己爬出來悄悄的走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絲雲彩,就像他輕輕的來……
再也顧不上打掃衛生了,老孫頭扔下拖把轉身撒丫子就跑,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回值班室內,一把抓過‘貨物出入記錄表’,開始搜尋三十三號居民的記錄。
孫剛,三十三號,凌晨一點半入貨,至今沒有出貨時必須有的任何家屬、醫院領導簽字。
三十三號的屍體不見了!
老孫頭曾經聽人說過一個鬼故事:話說某醫院太平間的看門人,某晚睡得迷迷糊糊中時,看到個身穿白色睡袍的美女,忽然爬到了他的牀上,二話不說的倆人就開始嘿咻,如膠似漆生死纏綿的,直到天快亮時,美女才戀戀不捨的走了。
看門人不知道美女是從哪兒來的,又去了哪兒,只知道他很享受那種感覺,就盼着天快點黑下來,美女能再次出現。
果不其然,還是昨晚那個時間段,美女如約而來,倆人再次嘿咻。
就這樣,倆人保持了足足八個月,看門人都不知道美女來自何方,問她時,她也是含笑不語,要不就顧左右而言他,最多說這是倆人的緣分。
直到有那麼一天,當地警方領着一羣外地人跑來太平間,尋找他們在八個月之前就已經失蹤,其實被人拐騙到當地折磨一頓殺害後存放在這兒的女兒屍體。
按照警方的指示,看門人在打開某個冰封已久的抽屜後才驀
然發現:那家人家早就死了八個多月的女兒,就是每晚都陪她嘿咻的美女。
而且,美女的肚子,已經高高的隆起了……
得有多麼腦殘的人士,才能杜撰出這種鬼故事?
老孫頭纔不相信,不過他是千真萬確的希望,現實中能有這種事發生,併發生在他身上,哪怕他最終會像鬼故事中的那個男主角後,在認出美女屍體後就被活生生的嚇死呢,也比此生註定嘗不到肉滋味,孤老終生要好得多。
可老孫頭要的是美女啊,不是三十三號帥哥。
臥槽!
老孫頭大驚之下,這才慌里慌張的給領導打電話了。
聽老孫頭在背後,壓低聲音的向鄭院長賭咒發誓,說他昨晚真沒睡覺,確實像規章制度裡所說的那樣,一個晚上都瞪大眼像門神那樣堅守崗位的。
張翼望着三十三號空空如也的抽屜,又開始扮演她最拿手的雕塑功夫了。
孫剛的屍體,怎麼就不見了呢?
是誰偷走了?
又是爲什麼!
張翼纔不相信,已經死了的孫剛,能化作一道電光,低吟淺唱着‘我是光,我是電,我是唯一的神話,嗷嗷嗷’的神遊太空去了。
肯定是有人瞞過老孫頭,把他的屍體給偷走了。
孫剛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人物,沒有兄弟姐妹,父母早在多年前就已經謝世,失去男性本領後,除了一個姓苗的混子外,更談不上有什麼朋友,那麼是誰偷走了他的屍體呢?
難道,要利用他的屍體,來對付我?
張翼假扮木雞時,心思電轉,以每秒八千轉的轉速,也沒想出有誰會偷走孫剛的屍體,來利用他來對付她。
“咳。”
一聲乾咳,從張翼背後的鄭院長嘴裡響起。
張翼沒說話,卻緩緩回頭看向了鄭院長。
“張翼同志,我很抱歉。”
鄭院長此時的臉上,滿是沉痛不已的樣子:“我代表安陽中心醫院,八百三十八名員工,在此向你衷心的說一聲對不起。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好,對你的精神上,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張翼還是沒說話。
我就這樣,靜靜的望着你。
不知道爲什麼,鄭院長終於從張翼不該有的鎮定中,看出這娘們不是一般人了,對誰都高高昂起的下巴,下意識的低了下來。
只管着八百多員工的一個醫院院長,竟然敢在治下有着百萬人口的一城父母官擺架子,簡直是開玩笑。
“張、張翼同志,不知道您是什麼意思?”
不知不覺中,鄭院長再跟張翼說話時,已經用上了敬語。
事到如今,我再也不能掩藏我的身份了,唉。
張翼心中輕輕嘆了口氣,從包裡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裝,遞了過去,淡淡的說:“鄭院長,這是我的工作證,請你過目。”
鄭院長遲疑了下,接過了工作證,打開--手哆嗦了下,差點把工作證扔在地上,腰身更是下意識的彎了下,嘎聲問好:“張、張市長,您、您好!”
張市長?
她是市長?
站在鄭院長後面的王醫生,老孫頭,頓時就被嚇了一大跳:乖乖!
鄭院長這個副廳級,說起來多少有些大帽子的嫌疑,唯有他能成爲主管安陽地區衛生系統的部門領導後
,才能把級別充實起來的,但距離一城的實權二把手,還是有着不小的距離。
更何況,他現在可是有錯的一方:特麼的,竟然把人家張市長的老公屍體,給搞丟了,這事咋說啊,如果人家鬧騰起來,這就是一大政治事件啊,他就別想再端坐在這位子上了!
“王醫生,老孫,你們兩個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張翼沒有理睬鄭院長的問好,用很平靜的語氣,對王醫生倆人說道:“不過,我不希望這件事被傳得沸沸揚揚,你們,應該懂得。”
“懂得,懂得,我們懂得!”
太平間內這麼陰森森的,王醫生額頭上竟然有汗珠子冒了出來,趕緊擡手用袖子擦了擦,小雞啄米般的連連點頭,不住的承諾後,才扯着已經處於徹底懵逼狀態中的老孫頭,腳步匆匆的出去了。
安陽畢竟距離唐王還有一段距離呢,再說鄭院長所處的工作崗位,註定他不會去關心別的城市官場上的風吹草動,當然不知道張翼現在隨時都會被一擼到底,甚至有可能去坐牢。
他只知道這事大了,更是納悶:依着張翼的身份,老公當街撞死後,爲什麼就她一個人守在這兒呢?
就在鄭院長鬍思亂想時,張翼說話了:“鄭院長,我有個請求。”
“您、您說,您說!”
鄭院長又變成了啄米的小雞,連連點頭,心中更是做好了被狠宰一刀的準備:無論她提出什麼樣的要求,我都要儘可能的答應!
“別緊張,我的請求對你來說,並不是太難。”
張翼稍稍沉默了片刻,就用略帶沙啞、卻又很好聽的女低音,把她的要求講述了一遍。
聽她說完後,鄭院長半張着嘴巴,有些懵逼。
他萬萬沒想到,張翼說了這麼多,只有一個重點:這件事,要低調處理。
怎麼個低調處理法呢?
很簡單:院方絕不能向外宣揚,說她老公的屍體自己腳踩七彩祥雲的跑了,而是經過她的同意後,在遭遇車禍、經過安陽院方的全力搶救失敗後,因屍身‘受損太過嚴重’爲由,今天凌晨就送去火葬場,送孫剛的臭皮囊踏上了位列仙班之路。
張翼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爲她丈夫死前的所作所爲,已經造成了相當惡劣的影響--儘管他在臨死前,無意中爲警方‘獵殺’了一名在逃通緝犯,但這遠遠不能彌補他死前嚴重違反交通規則所犯下的罪行。
話說,酒駕肇事,可是會處以刑罰責任的。
堂堂的唐王地區二把手的老公,就這樣窩囊的死去,也確實是給張翼丟臉,所以她才決定不召開追悼會之類的形式,就這樣送他靜悄悄的上路算了。
“鄭院長,你對我這個請求,有什麼不同意見嗎?”
張翼說完等了片刻。看到鄭院長依舊懵逼樣子不說不動後,秀眉微微皺起,語氣不悅的輕聲問道。
“啊。願意,願意!”
鄭院長這才如夢初醒,提起的心,嘩的一下落了下去:這那算要求啊,完全是爲我排憂解難啊,不愧這麼年輕輕的就當了實權高官,這考慮事情就是全面啊。
“好吧,那我們就去辦理該辦理的手續吧。”
張翼回頭,又看了眼空空如也的三十三號抽屜,這才擡腳走向了門口:孫剛,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無論是死的,還是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