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兒?”
宋楚詞脫口問道。
郭易秦沒說話,端起杯子慢慢地喝咖啡。
他知道宋楚詞問這個問題只是出於本能,很快就能明白過來,她該去哪兒了。
比起剛纔喝的那口咖啡,郭易秦覺得味道更苦了些,苦的他味蕾都已經麻木,忽然有了要嘔吐的反胃,腦子卻無比的清醒,思緒更像穿破烏雲的閃電那樣,一下子回到了兒時。
“給你講個故事吧。”
郭易秦看向宋楚詞,低聲說:“我自己的故事。”
“洗耳恭聽。”
宋楚詞笑了下,重新倚在了沙發扶手上。
郭易秦的目光,深邃了起來,聲音就像是在夢囈:“那時候,我還是一名小學生,性情活潑,熱愛學習,身邊有一大堆好朋友,其中就包括燕隨意。”
那個時代的小學生,其實就已經學會攀比了,儘管郭易秦、燕隨意看上去都比一般孩子要成熟很多,纔不像那些高幹子弟那樣,在學校裡吹噓他們老子有多厲害,但內心中卻是很在意這些的。
燕隨意是全班,乃至整個小學,身價最高的豪門大少,別說是班主任對他青睞有加了,就連校長每次見到他,也會滿臉親切的樣子,問他學習中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每當這個時候,郭易秦都會站在遠處,用羨慕的眼神看着,卻沒有嫉妒,因爲他與燕隨意不但是好朋友,更知道自己家與燕家沒有任何的可比性,儘管郭家在京華也算是準二流的豪門了。
郭易秦那時候天真的以爲,他會與燕隨意成爲一輩子的好朋友,但後來一件事卻徹底改變了他這種想法,使他小小年紀就清晰的意識到:無論他在學習上有多努力,與燕隨意的私人關係再好,但雙方之間都相距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那天下午在操場踢球,球技出衆的郭易秦,與燕隨意分別擔任各自隊中的中堅人物,其他小朋友都聽他們的指揮。
競技體育的魅力,就在於它激烈的對抗性,這一點就連小孩子都能感覺出來。
燕隨意那邊獲得了一個角球,擔任前鋒的郭易秦回撤,貼身緊逼着他,因爲大傢伙都知道他的頭球很出色,唯有郭易秦纔有可能防得住。
角球開了過來,就在燕隨意跳起爭球時,郭易秦也同時高高躍起,搶先頂到了球,也碰到了燕隨意的腦袋。
無論是在正式,還是玩樂比賽中,爭搶頭球時兩個隊員的腦袋碰到一起,這也是很正常的事兒。
但不正常的是,個頭稍高的郭易秦,一腦袋把燕隨意砸倒後,連忙彎腰去攙扶他--手剛伸出去,一個打扮時髦的少婦就衝了過來,擡手就採住他頭髮,狠狠給了他一耳光。
時髦少婦是燕隨意的三姑,很漂亮也很有氣質的樣子,但誰也想不到她會看到燕隨意被‘合理’撞倒後,會衝進來對郭易秦抽耳光。
郭易秦立馬就被打懵了,手捂着腮幫子茫然的看着少婦。
“三姑,你怎麼可以打小秦呢,他不是故意的,我們還是好朋友呢!”
燕隨意抱着腦袋爬起來,不顧自己腦袋生疼,大聲的質問他三姑。
“什麼好朋友啊,他不就是郭家的大小子嗎,有什麼資格做你的好朋友?”
三姑不屑的撇撇嘴,一把將郭易秦推開,滿臉都是關心之色的拉過燕隨意,一個勁的說他額頭都被撞青了,她得找校長問問,還想不想幹下去了。
“對不起啊,小秦,我三姑就是這樣一個人。”
就在三姑矜持的伸出手,與聞訊趕來滿臉諂媚笑着伸出雙手的校長握手時,燕隨意這樣小聲與郭易秦賠禮道歉。
郭易秦只是笑了笑,沒說什麼。
在三姑帶着燕隨意離開(家裡有事,提前退學)後,如果校長沒有聲嚴色厲的訓斥郭易秦一頓,或許過上那麼三五天,他也就把這事給忘了。
校長爲討好燕家而訓斥他的卑鄙嘴臉,徹底刺傷了郭易秦,使他在小小年紀就猛地意識到,無論他學習有多麼的刻苦,多麼的樂於助人,又與燕隨意的關係有多麼的好,他在真正的‘大人物’眼裡,始終都是個隨手可抽耳光的小人物,還沒有誰同情。
我也要成爲大人物!
再也不受任何人的欺負!
就是從那之後,郭易秦一下子成熟了起來,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愛說愛笑了,更是從此都不再碰觸一下足球。
郭易秦想成爲大人物的夢想,在被抽耳光的第三個週末晚飯後,就拉開了帷幕:在家裡不苟言笑的爺爺,把他叫進了書房,詢問他抽耳光的事。
郭易秦如實相告。
郭家老爺子問他,心甘嗎?
郭易秦用力咬着嘴脣,搖了搖頭。
郭老爺子又問他,想不想成爲一個不受欺負的人。
他說想,非常想,付出再大的代價,他也不想被人欺負。
郭老爺子定定的看着他,很久都沒有說話,眼裡帶着愧疚的不忍。
時至今天,郭易秦都無法忘記爺爺的目光,更不後悔自己當年的選擇:他的犧牲,不但讓他成爲了一個不受欺負的人,更帶着郭家從準二流的‘小門小戶’,晉升到今天的準一流。
那天之後他才知道,燕家三姑娘本來沒資格那樣跋扈的,都因爲燕家有人爲國付出了大犧牲,才讓數年前就開始走下坡路的燕家,再次飛黃騰踏。
燕家既然有人能爲了個整個家族,犧牲自己讓燕家三姑娘搖身變成了大人物,那麼郭易秦又有什麼不敢做,不能做,爲什麼不去做的理由呢?
相比起燕家那個人做出的犧牲,郭易秦要想成爲大人物付出的代價,好像並不是太大--他只是跟隨一個姓水的人,修煉一門有些邪氣的功夫。
這門功夫能讓陽光男孩,逐漸變成心思陰沉之人,長大後再也不會欣賞女人的美,不會懂得所謂的愛情,女人在他眼中,就是一個傳宗接代的工具。
郭易秦的思想不但轉變了,身體上的某些原始技能,也逐漸蛻化,他能讓女人受孕的機率,只有萬分之一。
“我老師在傳授一門邪氣的本領時,曾經鄭重的告訴我,總有一天,我就會遇到一個讓正常男人看到後,會無法控制,但我看到後只要一有佔有她的想法,就會全身都無比疼痛的女人。”
郭易秦說完這些沉默很久後,才慢慢放下了杯子,再擡起頭來看向宋楚詞時,目光已經清明的好像泉水,卻沒有任何的感情。
“我,就是那個女人。”
宋楚詞微微眯起雙眼,與郭易秦對視着:“你的老師,就是龍頭。”
“是的。”
郭易秦點了點頭,淡淡地說:“幾乎沒有誰知道,我是老師就是龍頭,我這一身本事都是他傳授給我的。無論是鐵遼,還是秦摘花他們,到現在都不理解,龍頭在謝世之前,爲什麼要把位子傳給我。”
不以
爲然的笑了下,郭易秦繼續說:“他們怎麼知道,我早在二十年前,就知道龍頭這個位子就是我的了。唯有我坐在這個位子上,我才能成爲不受任何人欺負的大人物。”
“你現在,就是個大人物了。”
“嗯,再也沒有誰敢隨便打我耳光了。”
“你覺得,你付出這些,值得嗎?”
“值得。”
“不後悔?”
“從沒覺得有什麼後悔的。”
郭易秦搖了搖頭。
宋楚詞垂下眼簾,沉吟片刻才問:“那時候,龍頭就告訴你,有一天你會陪我去羅布泊了?”
“這是你命中註定的。”
郭易秦淡淡地回答。
宋楚詞沒有理睬他這句話,只是問:“唯有練過某種功夫的你,才能陪我去。別人不行嗎?比方--陸寧。”
“他不行。”
郭易秦精神一振,傲然說道。
他忽然發現,他終於有燕隨意、陸寧等任何人都比不上的東西了。
“爲什麼?”
宋楚詞問出這個問題後,不等他回答就說道:“哦,我知道了。因爲除了你之外,任何男人都無法抵擋我的魅力,不忍心送我去那個地方。”
“你要去九幽世界內,唯有保持處子之身。”
郭易秦眼角微微跳了下,臉上浮上了古怪的笑意:“如果你成爲人婦了,那麼你只能死在九幽世界的入口處。”
宋楚詞一楞:“爲什麼?難道說,那地方的環境,不適合非處子的生存?”
“也不是。”
郭易秦搖了搖頭,緩緩地說:“龍頭說,根據九幽世界千百年來的傳統,唯有保持完美處子之身的女子,纔有資格成爲新的九幽夫人。”
宋楚詞全身肌肉一僵,嘎聲問道:“我、我會成爲新的九幽夫人?”
郭易秦呵呵輕笑:“呵呵,你本來就是唯一的人選。”
“可是--”
宋楚詞想說什麼忽然忘了,只覺得腦子裡亂哄哄的,疼的要命,連忙用雙手捧住了腦袋,彎下了身子。
郭易秦的話,卻清晰鑽進了她耳朵裡:“你是不是想說,你只是並蒂彼岸花中的一朵,是九幽世界內某些邪惡東西能逃出來的‘解藥’?”
宋楚詞無法說話,只是用力點頭。
她確實想這樣說的,因爲自從她身上忽然出現那朵詭異的花兒,知道一雙繡花鞋的存在後,她就知道自己與陸寧,肩膀上擔負着什麼使命了.
更何況,前些天燕影也曾經親口告訴過她這些,那麼現在郭易秦所說的,怎麼就推翻了她以往所知道的那些呢?
是誰在撒謊騙她?
“你是不是在想,到底是誰在撒謊騙你?”
郭易秦就像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這樣問道。
宋楚詞還是頭疼的無法說話,再次用力點頭。
“沒有誰騙你。”
郭易秦淡淡地說:“無論是已經死去的陳婉約,還是被人擄走的燕影,她們都沒有騙你。”
“那,那,爲什麼你與她們所說的,不同?”
宋楚詞用力咬着嘴脣,慢慢擡起頭,小臉泛紅嬌媚的模樣在郭易秦看來,更加可怕了。
“很簡單。”
郭易秦看向窗口,慢悠悠的說:“那是因爲我們擔負的使命不同,所知道的事情真相,也自然不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