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接電話時,得懂得避諱。
最起碼,得把目光挪向別處,就像羅小玉現在這樣。
不過,當眼角餘光瞥到宋總臉色驀然變成蒼白色後,也顧不得這些了,等她放下電話後,就趕緊問道:“宋總,怎麼了?”
“沒,沒什麼。”
宋楚詞慢慢放下手機,強笑了下說:“羅副總,你剛纔的計劃很不錯,下個月的工作安排,就按照計劃走,你跟韓副總全權負責。我還有點事,得出去一趟。”
“哦。宋總,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做得,您儘管吩咐。”
羅小玉低低的說了句,站起來走出了辦公室。
羅小玉後來說什麼了,盯着桌面發呆的宋楚詞,沒有聽到。
就算是聽到了,羅小玉能幫她做什麼?
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是來宋家別墅的固話。
自從陳婉約離奇失蹤,有個年輕男人死在她炕上後,十號別墅就成了那片別墅區的凶宅,宋楚詞都不回去住了(現在,她跟勞拉在別處買了套兩室一廳)。
像凶宅這種事,總能在最短時間內,傳到更多的地方。
所以就算那些擅於‘夜走千家’的好漢,知道宋江別墅內有些值錢的物件,也絕不會在這個時候去那邊。
可現在,有人用宋家的固話,撥通了宋楚詞的手機。
她在接起電話後,那邊的人卻沒說話。
只能聽到輕微的呼吸聲。
這個呼吸聲,宋楚詞很熟悉:陳婉約的呼吸聲。
陳婉約,真的回來了。
“宋總。”
不知道啥時候,勞拉走進了辦公室內。
盯着桌面發呆的宋楚詞,擡起頭看着她,輕聲說:“她,回來了。”
她是誰?
勞拉不用問,就知道她是誰。
除了某些打死也不能說得事兒之外,宋楚詞把所有事,都告訴了勞拉。
勞拉雙眼微微一眯,接着問:“報警,還是……”
“不能報警。”
宋楚詞搖了搖頭,喃喃的說:“她敢回來,就做好了充分的準備,肯定會考慮到我們要報警這一點了。”
勞拉想了想,才說:“嗯。宋總,這樣吧,我自己回去一趟。”
“不行。”
宋楚詞端起茶杯,把裡面的涼茶一口喝透:“我必須得回去。我想,她肯定會有許多話,跟我當面說的。”
勞拉沒有再勸說,只是轉身快步走回了自己房間。
等她再出來時,已經把所有有可能用得上的武器,都攜帶上了。
只要不是在詭異的羅布泊內,勞拉覺得沒什麼東西,能擋得住現代化武器。
“勞拉,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車子停在十號別墅門前後,宋楚詞緩緩的落下車窗,看向門口:“你就在這兒等,沒出現意外時,不要進去--別擔心,她敢回來,不會是爲了殺我。”
宋楚詞有這種信心,不僅僅是她所的這些。
更重要的是,在她內心最深處,還是把陳婉約當做了自己的母親。
塵世間,又有幾個女兒,會懷疑自己母親會傷害女兒的?
勞拉點了點頭,把手槍上了膛,淡淡的說:“我就在院子裡。”
宋楚詞讓她在車上等,她實在不放心。
“好的。”
宋楚詞沒有再勉強勞拉,開門邁步下了車。
才僅僅數天,沒人居住的宋家別墅,看上去就殘破了很多。
西北角的曬條上,還繫着一塊白色絲巾。
那是去年除夕下午時,陳婉約清洗後系在上面的。
不知道爲什麼,一直都沒有取下來,此時看上去就像墳墓上的招魂幡,透着說不出的陰森之氣。
客廳的房門虛掩着,西斜的陽光照在玻璃上,很刺眼。
吱呀--的開門聲,在宋家別墅中顯得是那樣的靜。
宋楚詞站在門口,看向客廳內。
客廳內的樣子,就像那天她帶着勞拉離開時那樣,案几上的菸灰缸內,還放着警員勘察現場時吸過的菸頭,空氣中彷彿還瀰漫着變質了的菸草氣息。
沒有人。
二樓的幾個臥室房門,也都關着。
靜。
靜的嚇人。
宋楚詞聯想到了墳墓。
任何人,都不願意自己的家,會有墳墓那樣的森然感。
她在擡起右腳時,回頭看了一眼。
院子裡,勞拉站在那兒,手槍就貼在右腿上,緊緊抿着嘴角,神色堅毅。
勞拉給了宋楚詞極大的信心,不再猶豫邁步走進了客廳內。
她沒有去客房、廚房等地方,而是直接上了二樓,緩步來到了父母的臥室門前,猶豫了下,才擡手輕輕敲了幾下。
臥室裡,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宋楚詞再敲,稍等片刻後,還是沒聽到任何聲音。
她輕輕用力推門。
門開了,就像開啓數個世紀不曾開啓過的石門那樣,很沉重。
一樓客廳內,傳來了腳步聲。
原來,勞拉實在不放心宋楚詞一個人進屋,還是跟了進來。
宋楚詞這次沒有回頭看她,繼續開門。
隨着門被推開,首先映入宋楚詞眼簾的,就是東牆上那朵用鮮血描繪的彼岸花。
獻血早就乾透了,變成了醬黑色,由此也顯得那朵花更瘮人。
一個穿着咖啡色風衣的女人,就坐在席夢思上,面對着牆壁,背對着宋楚詞,動也不動,好像泥塑那樣。
望着她那頭柔順的黑絲,根本不用看她的臉,宋楚詞也能確定這個女人,就是陳婉約。
沉默了片刻,宋楚詞才輕聲問道:“我現在該叫你豔陰使,還是叫你陳婉約?”
“豔陰使,只是在晚上纔會出現。”
陳婉約幽幽的嘆了口氣,慢慢地站起,轉身站在了那朵彼岸花下。
她看上去,還是以往那樣年輕漂亮,尤其是皮膚,更加的白嫩,歲月這把殺豬刀,仿似對她沒有一點點的效果,反而只能給了她比女孩子更迷人的氣質。
尤其是那雙眸子,更像是有霧氣在環繞,哪怕宋楚詞是女孩兒,也忍不住的心動,趕緊挪開目光,看向了那朵彼岸花:“你已經確定,你跟豔陰使,是一個合成體了?”
“我不想承認,可這卻是事實。”
陳婉約繞過席夢思,緩步走到宋楚詞面前,眼神在變。
如果陸寧在的話,肯定會拍着胸脯的發誓,說啥‘這就是母親看女兒的目光’。
“以前陸、有人曾經跟我說過,說豔陰使左右你的時間有限,應該是在三個時辰左右,而且還是在午夜後。”
宋楚詞說着,回頭看了眼客廳下面,才淡淡的說:“可現在是白天,你怎麼敢出來?”
“因爲我是陳婉約。”
陳婉約的回答,相當簡潔。
宋楚詞又問:“以前,就是在你還是我媽媽的時候,其實
你就知道你在午夜後,會變成另外一個人--確切的來說就是,你的思想,會被一個邪惡體所左右,對不對?”
陳婉約沒有說話,慢慢地擡起手,伸向了宋楚詞的髮絲。
這是母親愛憐女兒時,纔會做出的正常動作。
宋楚詞卻向後退了一步:“別碰我,太髒。”
陳婉約的目光一凝,右手在半空僵滯了片刻,才頹然的放下,垂下眼簾盯着鞋尖:“是,我早就知道。”
宋楚詞無聲的冷笑:“可你,卻從沒有告訴過我。也沒告訴宋天問,是他自己發現你不對勁後,才藉機逃走的。”
“我以爲,我能擺脫它,能夠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
陳婉約用力咬了下嘴脣,剛輕聲說到這兒,就被宋楚詞打斷:“你確定,你是我媽媽?”
驀然,陳婉約擡起頭,死死盯着宋楚詞的雙眸中,全是瞎子都能看得出的痛苦,臉色也是蒼白的嚇人。
這是受到至親傷害後,才該有的反應。
所以宋楚詞很奇怪,她爲什麼會有這種反應,冷笑着:“回答我,你能確定,你是我媽媽嗎?”
“我、我--我不是。”
吐出這幾個字後,陳婉約再次低下了頭,整個人彷彿都矮了一截。
“就算你是,我也不會認你的。因爲我的母親,絕不會是那種到處找男人的邪物。”
宋楚詞向前逼近了一步,輕聲說:“但無論怎麼樣,我都會感激你。因爲在去年之前的那些歲月中,你確實像個母親那樣,始終疼愛着我的。所以,我希望你能看在以往我們那些母女情分上,回答我一個問題。”
陳婉約始終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聲音變的木然起來:“你問。”
“究竟,誰纔是我的親生母親?”
宋楚詞的聲音,則變的無比急迫。
從知道跟陸寧是親兄妹那天開始,她就想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是誰。
而眼前這個邪物(陳婉約),無疑是最有可能回答她這個問題的。
但也可能會像現在這樣,沉默很久後才輕聲回答:“我不知道。”
“騙人,你這個邪惡的騙子!”
宋楚詞再也無法忍受,擡手就是一個耳光,狠狠抽了過去。
啪的一聲,陳婉約被她抽的接連後退,踉蹌着坐在了席夢思上。
這是宋楚詞第二次抽陳婉約耳光,這次更狠一些。
可她卻像不知道疼那樣,擡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漬,站了起來。
宋楚詞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抓住她的雙肩,劇烈搖晃着,聲音裡帶着哭腔:“我求求你,求求你告訴我,我的媽媽到底是誰?”
陳婉約轉過頭,看着地板,木偶般的任由她搖晃到累了後,才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知道。”
“那你到底知道什麼!?”
宋楚詞霍然再次擡起手,剛要抽過去時,卻又硬生生的止住了,幾乎是一字一頓:“說,你到底知道什麼?”
“我只知道,你不要離開陸寧。”
陳婉約伸出舌尖,緩緩舔了舔嘴角,也重複着說道:“千萬不要離開陸寧,無論他對你是什麼態度--因爲,這個世界上,也唯有他才能保護你了。”
“千萬不要離開陸寧?”
宋楚詞笑了:“能不能說直白些?比方,我以什麼關係跟他在一起?”
“無論什麼關係!”
陳婉約的語氣很輕,卻很堅定;“最好是,成爲夫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