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四十,一輛拉菜的廂式貨車,呼嘯着衝過老城區河邊的青石板小橋。
路對面賣混沌包子的老闆娘,偶爾一擡頭時,卻發現貨車駛過的地方,忽然多了個好像叫花子似的傢伙。
“咦,這傢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好奇心很大的老闆娘,眨巴着她那雙不再有春水流動的眸子,向那邊看時,她那個五十歲了還容易吃醋的男人,就粗聲罵道:“臭娘們,一個叫花子有什麼好看的,還想跟他睡覺啊?”
“滾尼瑪的王大柱,老孃就喜歡跟叫花子睡覺,要你管啊!”
潑辣的老闆娘,毫不吃虧,馬上就把手裡的傢伙重重頓在了案板上,左手掐腰,右手點着王大柱的鼻子,好像大茶壺那樣,不帶重複的罵聲滔滔不絕,直把男人罵的要把腦袋鑽褲襠裡去,這纔在老顧客的勸說下冷哼一聲,總算閉上了嘴。
嘴巴一閉上,她又看向了那個地方。
叫花子卻不見了。
也不怪老闆娘把陸寧當做叫花子--跟河邊一番拼殺、裝死後,衣服髒兮兮的,還破了,想不被人當做叫花子都不成。
這不,剛走到陸家衚衕口那邊,晨練的四叔恰好跑過來。
自己這副狼狽樣子,還是別被熟人看到了--陸寧本能的低下了頭。
已經擦着他跑過去的四叔,眼睛卻挺好使,接着後退,上下打量着陸寧,滿臉的大驚小怪:“喲,陸寧,好長時間沒看到你了。嘖嘖,這副樣子,不會是混不下去,跟人四處乞討去了吧?”
“四叔,你這是說啥呢,我哪有你說的這樣慘?”
要不是看在大家都是熟人的份上,陸寧肯定會把四叔滿嘴牙打下來:尼瑪,你見過我這麼帥氣的叫花子?
“陸、啊,小寧啊,我知道你們年輕人都要面子,去乞討也不好意思承認。不過這也沒啥丟人的啊,古人云,工作不分貴賤,只要靠勞動吃飯,沒誰會看不起你的。可你真不該去當乞丐啊。”
四叔一臉的惋惜,長輩般的語重心長,纔不給陸寧解釋的機會:“小寧啊,你總是在社會上鬼混也不行,這樣吧,我給你介紹個工作。南郊的招財會所去過沒有?大老闆鄭文濤,就是叫濤哥的,那可是我小舅子媳婦的孃家侄的二大爺鄰居,跟我算是親戚了,有空我--”
“好,好,那就麻煩四叔你多費心,我先回家洗個澡,再見!”
被熱情的四叔,給說的腦袋有些發暈的小寧,趁他喘氣的工夫,連忙拱手作揖做感謝狀,接着轉身低頭,急匆匆的走進了衚衕。
走出十幾米後,纔回頭看了眼滿臉惋惜搖頭樣繼續去晨練的四叔,陸寧鬱悶的自言自語:“哥們現在有您說的那麼慘,叫花子一個--”
陸先生自言自語的還沒說完呢,就被一個清脆悅耳的女孩兒聲,冷冰冰的打斷:“你現在的樣子,要不是叫花子,鬼都不信!”
“誰,誰呀這是,睜着大眼說瞎話?”
陸寧擡頭,滿臉自尊被傷後的憤慨,瞬間凝固。
這一刻,他是多麼希望大地上,忽然裂開一道縫,讓他掉下去,趕緊再合上!
沒臉見人啊,這絕對是老天爺故意在耍着寧哥玩。
特麼的。
要不然,咋會在給秦小冰留下第一次的瀟灑印象後,在隨後的三次見面時,他都會是很狼狽的樣子呢?
這就是敗家子弟最真實的寫照啊。
而且最讓陸寧沒臉見人是:在京華時,女孩兒好心好意給丫的找了個保安工作,他不但連一上午都沒幹下來,反而拿着人家給他墊付的五千塊前‘逃之夭夭’了。
就此杳無音信,卻在今天又遇到了。
於情於理,陸寧都無法原諒--故意整他的老天爺。
“秦、小冰,你咋、咋會在這兒?”
認出眼前這個穿着一身紅色套裙、肉色絲襪細高跟小皮鞋、頭上還歪戴着一頂貝雷帽、左手拉着個拉桿箱、俏生生站在他面前、標準現代的清新小空姐,竟然是秦小冰後,陸寧說話都變結巴了。
更是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這是極度腎虛、哦,不,是心虛的表現。
“哼,我咋會在這兒?”
秦小冰冷哼一聲中,整齊的貝齒輕咬了下脣兒,毫不客氣的說:“我當然是來找你要賬的。你以爲,你拿着我的錢逃離京華,又換了手機號,我就找不到你了?”
“你錯了,這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拿來!”
秦小冰憤怒的說着,衝陸寧伸出了白生生的小手。
心虛的陸先生,腦子也有些虛了:“拿,拿啥?”
“我的錢!”
秦小冰步步緊逼的樣子,走到陸寧面前,粉面帶霜,星眸發寒:“陸寧,就算你再沒良心,可也得還我那五千塊錢吧?”
“哦,哦--原來是這個啊,五千塊,小意思了啦,哎,哎,你咋動手?”
親眼看到陸先生都混成這副熊樣了,還煮熟了的鴨子,嘴硬的說五千塊是小意思後,秦小冰實在忍不住了,擡手就擰住了他耳朵。
動作相當的自然,狠,準,穩。
要不是看在她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就算她本事再大一百倍,也休想擰住寧哥的尊耳,迫使他哎呀呀的叫着,彎腰低頭要被批鬥的樣子。
“我說你這人,怎麼就爛泥扶不上牆,不長點出息好好過日子呢!”
秦小冰右手擰着陸先生的耳朵,迫使他低頭認罪狀後,左手就擡起抽向了他後脖子。
可白生生的小手,即將賞陸先生一個響亮的大窩脖時,卻又忍住了。
秦小冰是個好女孩,絕對高素質,有教養,更心地善良,哪怕陸某人傷透了她的心,也不能真打人的。
最多,也就是咬着牙的把他推開,恨恨的說:“你滾、你走吧,以後別再讓我看到你!”
“說話這麼絕情粗俗,還空姐呢--我走,我立馬消失在你眼前還不成?”
陸先生很想嚎啕大哭一場。
嗯,最好是抱着小空姐的纖腿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跟她說:哥們也不想看到你呀,只想回家,可你拄在這兒,我咋回家啊?
總不能告訴你,我就是裡面那家的戶主吧?
那樣,你肯定得擺出一副恩人的嘴臉,出於關心我,跟我回家。
然後,你就會看到我那水靈靈的原未來丈母孃--就會更加鄙視我,嫩草咋被老牛啃了呢?
“還不走,還拄在這兒幹嘛呀?”
看陸先生滿臉猶豫的後退一步,又前行半步的唧唧歪歪樣,秦小冰雙眸一瞪:“怎麼,不會是還想我救濟你吧?”
“不敢,哪敢呢,那個啥,我吧,就是住--”
陸先生嚥了口
吐沫,剛說到這兒時,大門開了。
滿臉憔悴的秦大川,出現在了門後。
看到小妹後,大川哥先愣了下後,就驚喜的叫道:“小冰,你還真能找到這兒來呀--咦,陸、陸寧,你跟我小妹一起來的?”
陸寧還沒說啥呢,秦小冰就看着大川哥,疑惑的問:“嚇,你們兩個認識?”
“當然認識啊,他就住在這……”
眼看秦大川擡手,就要指向陸寧家大門口,陸先生連忙說:“小冰啊,其實我就住在這兒,跟秦大川一起、一起租房住的。啊,我知道了,你就是大川平實總跟我提起的小妹!”
陸寧在說這番話時,一個勁的給秦大川使眼色。
這是警告他:小子,別說出那邊就是我家,要不然,你就是第二個濤哥!
如果是放在平實,秦大川在遭到陸寧威脅後,最多也就是在心裡罵幾句,然後就乖乖的配合了(沒辦法,還欠着人家一萬塊錢呢,而且貌似這傢伙打架也很厲害)。
不過,人是會轉變的,不管是人生觀,還是世界觀。
任何人,像秦大川那樣,歷經凌晨後那一幕,親眼看到濤哥左手被活生生砍下,又被漠北北那個鬼女人劫住,差點命喪黃泉後,思想就會有質的改變。
不但會膽子大,而且還會變聰明。
“咳,是、那個,咳!”
所以,面對陸寧的威脅,習慣性要點頭說是的秦大川,咳嗽了聲擡手撓了撓後腦勺,伸出了兩根手指頭,意思是說:我就分你五百萬中的兩百萬!
啥?
不給啊?
哦,那好吧,你越是不敢跟小妹說實話,我就越揭穿你!
唉,誰讓小冰是我親小妹呢,可不敢讓她被一個亡命之徒所欺騙。
陸寧看着秦大川的眼神,猛地犀利,還有兇狠起來:小子,想趁機敲我的竹槓啊,這不是找死的節奏?
哼哼,反正昨晚哥們也死過一次了(特指遇到愛吃人心的漠北北),有本事你就幹掉我,哥們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好漢--秦大川心中冷笑,表面卻依舊在咳嗽着:“咳,那個--小冰啊,陸寧其實就是住在、住在……”
敏銳捕捉到這傢伙發生質的改變後(特指咋就膽肥了呢),陸寧知道威脅已經起不到作用了,只好暗中嘆息一聲,點了點頭。
單純善良的秦小冰,卻沒發現這倆傢伙,正在她眼皮子低下‘眉來眼去’的,只是見大川哥總咳嗽,一副隨時會掛了的樣子,連忙說:“哥,你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哥我好着呢,就是剛纔喝水喝嗆着了,忍不住的總咳嗽。”
得到想到的東西后,秦大川再說話時,語氣馬上就流利了起來:“那個啥,小冰啊,說起來還真巧哇,陸寧是跟我一起,在這家租房住的--來,來,別愣着了,趕緊近來。那個誰,姓陸的,趕緊幫美女拿行禮!你又不傻,怎麼這樣沒眼裡價呢?”
“啊,你們兩個人在這家合租的?”
秦小冰有些傻,更不相信世間還有這樣巧的事。
“先進來,聽我跟你說。”
秦大川扯住妹妹的衣袖,把她拽進了家裡。
陸寧只好拉起拉桿箱,狗腿般的跟上。
當然了,心中肯定會大罵秦大川的卑鄙無牙,發誓等小冰走了後,要好好整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