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世華,現年二十四歲,民族漢。
陳世華十八歲應召入伍,已經在部隊服役六年。
如果他不是最優秀的狙擊手,肯定早就在三年前復員回家了。
他的教官,曾經當着很多人的面這樣誇讚他:假如現在是戰爭年代,我相信陳世華會成爲讓敵人最最頭疼王牌狙擊手,會稱他爲生命收割者。
教官並沒有誇大其詞。
陳世華,彷彿天生就是個狙擊手,無論在多麼惡劣的環境下,他都能精準測試出現場的風度、潮溼度甚至迴音時對子彈破空飛行時的干擾,並保持着長達十一個小時一動不動、卻能一槍打中七百米外突然飛起的飛碟記錄。
讓這種天生的狙擊手,埋伏在河對面,擊斃區區數十米外的某個大活人--更何況,還是讓他跟其他兩個戰友一起,這對陳世華來說,算是一種羞辱。
不過羞辱在命令面前,就啥也算不上了。
無條件的服從命令,纔是軍人的天職。
所以當陳世華看到郭易秦右手猛地落下後,立即就扣下了扳機。
狙擊步槍撞針狠狠撞在子彈上時,那種熟悉的震感,過電般的從陳世華肩膀上,用最快的速度傳到了他每一條神經,最後彙集到大腦皮層,讓細胞開始歡快的吶喊:任務,結束了。
是的,在陳世華扣下扳機的瞬間,不等子彈出膛,他的任務就結束了。
沒有誰,能在這麼短的距離,這麼清晰的視線中,能躲過陳世華那顆註定要打爆目標腦袋的子彈。
子彈出膛,帶着駭人的破空聲,以秒速超過八百米的極速,在空氣中穿行。
目標--是夜空。
就是夜空,陳世華那雙視力絕佳的眼,確保他能看到那顆搖曳着幽蘭彈道的子彈,直直的飛向了曠闊無垠的夜空。
他的目標,是那個穿着保安制服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換成了夜空?
陳世華一呆的瞬間,全身都戰慄了起來。
昔日那麼敏銳的感覺神經,這時候纔給他傳回了正確的判斷消息:就在他扣下扳機的瞬間,有股子外力託了一下他的槍管。
很輕,就像花兒般的小媳婦,拿春蔥般的小手指,在撩撥兒子的小雀雀那樣,帶着無法形容的溫柔。
只是讓槍管向上擡了那麼一點點。
但這一點點,就已經讓陳世華懂得了什麼叫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了。
怎麼回事!?
心中巨駭的陳世華,本能的要擡頭時,後脖子卻像被一扇鐵門給狠狠砍了下那樣,意識攸地消失,昏迷在了地上。
可他的眼睛卻還沒有閉上,所以才能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就像鬼魅那樣,踩着果露出河面的石頭,向河對面飄去。
接着,槍聲大作--這是埋伏在這邊的數十名武警戰士在開槍,沒有安裝消音器的制式微衝,在夜色中是那樣的嘹亮。
子彈也彷彿藉助了槍聲的威勢,變得犀利異常,且又無比的精準,全部打在了那個白影后背上。
狂風暴雨都無法形容的子彈,狠狠擊打在白影身上後,他卻沒有慘叫着撲倒,更沒有殷紅色的血花,在月光下迸濺,反而藉助子彈強大的推進力,化成了一道白色殘影‘搶在’陳世華眼睛閉上之前,撲到了郭易秦面前。
槍聲停止。
郭易秦在那邊,沒有哪一個戰士敢再次扣下扳機。
戰士們,也已經深陷說不出的恐懼中:打不死的,
是人還是鬼?
又是在什麼時候,潛伏在我們身邊的?
當人們遭遇無法科學無法解釋的詭異現象時,總能情不自禁聯想到小時候聽奶奶講過的那些傳說--這是人之常情。
郭易秦不會這樣想,他只有震驚。
當然還有害怕。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在面對九幽王時,不會害怕,哪怕是神秘的龍太太。
所以在看到白影出現,視狂風暴雨般的子彈爲無物後,郭易秦本能的就以爲九幽王來了。
電光火石間,一股子徹骨的涼氣,就從他的腳底,迅速傳遍全身了:那個女人,還是讓她逃了出來!
郭易秦害怕,也很正常,因爲他實在沒有任何的把握,能逃過九幽王的魔掌。
“你、你終於還是來了!”
跟如墜冰窟的郭易秦不同,看到白影出現後,水暗影卻是狂喜:崑崙,終於不用死了!
剛纔她可是要下跪,要拿自己全部來哀求郭易秦,爲崑崙換一條生路了。
崑崙沒說話,依舊站在河堤公路邊上,靜靜的看着九幽王。
站在高處面對河面,所以她比誰都看的清楚。
卻沒有誰能看到,九幽王出現後,崑崙也鬆了口氣--這是人類在免遭被殺厄運後的本能反應,跟貪生怕死沒有絲毫關係。
白影站在郭易秦對面,就像崑崙看着他那樣,看着郭易秦慢慢推開水暗影,緩緩亮出了一把長刀。
郭易秦,終究是被龍頭選定的接班人,短暫的恐慌過後,就迅速恢復了冷靜,哪怕明知道今晚無論怎麼努力,都是個死的結果。
其實,他完全可以搶在九幽王動手之前,挾持水暗影,來爲自己爭取逃生的機會。
不過他沒這樣做。
有些人,不管他的品行、處世態度怎麼樣,他都是個驕傲的人。
真正驕傲的人,是絕不會用威脅一個女人,來爲自己爭取活路的。
郭易秦不知道,正是他反手推開水暗影的這個本能動作,讓白影那雙閃着熒光的眼裡,殺氣攸地消失了很多。
“我不是你的對手。連天狼星都不是你的對手,我自然更不是。”
郭易秦深吸了一口氣後,徹底恢復了冷靜,手中長刀斜斜的放在右肩上,握着刀柄的雙手,幾乎把刀柄攥扁,語速很慢的說道:“但我還是希望,能給你決一死戰。”
“呵,呵呵。”
白影笑了,笑聲空洞,木吶,就跟傳說中的九幽王笑聲一個樣。
郭易秦雙眼眯起時,腮幫子用力鼓了下,嘎聲問道:“怎麼,不給我機會?”
“讓你的人,都撤了吧,我不想殺那些戰士。”
白影語氣木然的回答。
郭易秦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即舉起長刀,在空中揮舞了下,嘶聲吼道:“撤退!”
軍令如山。
郭易秦吼出的‘退’字還在夜空中飄蕩,河對岸、河的東西兩個方向,以及河堤公路北面的野地裡,包括那兩個跟他一起引崑崙來這兒的女人,就像退潮的潮水那樣,嘩的一聲向遠處撤離。
郭易秦毫不猶豫的讓那些戰士撤退,那是因爲他很清楚在刀槍不入的九幽王面前,那些戰士的留下,除了親眼看到他是怎麼慘死之外,沒有絲毫的作用。
像他這麼驕傲的人,就算是死,也不想讓太多的人看到。
他還希望,水暗影,崑崙也能離開。
所以他看向了水暗影。
這娘們卻像瞎子那樣,視他帶有些許哀求的目光,視而不見。
反倒是崑崙,在郭易秦擡頭看向她時,就轉身快步走向她的長刀那邊。
郭易秦給了她尊重,她沒理由不給予他應得到的。
“你也走吧。”
就在郭易秦衝背影點頭致謝時,卻聽到九幽王淡淡的說道。
他懷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有些詫異的回頭看向了九幽王。
白影眼眸中的熒光忽閃了下,就像燈那樣熄滅了,語氣卻依舊木吶的沒有絲毫波動:“龍頭沒有提拔鐵遼做他的接班人,是正確的。也唯有你,有資格繼承他的一切。”
“我本來就是那個最有資格的人!”
郭易秦用力咬了下嘴脣,聲音有些沙啞的回答。
“我這次放你走,不是因爲龍頭的眼光有多高。我要你活着離開,是要你告訴燕春來,樓宇湘他們,做好迎接我冷酷報復的準備。”
白影好像呵呵笑了下時,郭易秦忽然大喝一聲:“你、你不是九幽王!”
“我啥時候跟你說,我就是九幽王了?”
白影輕飄飄的回答。
即將走到長刀那邊的崑崙,霍然轉身看向了這邊。
水暗影,也滿臉驚訝的擡手,捂住了她好看的小嘴。
“你不是九幽王,你不是九幽王……”
郭易秦死死盯着白影的眼睛,傻了般的喃喃重複了幾遍,才問道:“你、你不是九幽王,怎麼可以打不死?”
“九幽王打不死,打不死的人,卻不一定就是九幽王。”
白影悠悠的回答。
“那,你是誰?”
郭易秦的語氣中,帶有了明顯的興奮之色。
“你以後會知道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白影格格怪笑了一聲,回答。
“什麼時候?”
郭易秦追問道。
“當我教訓完那些不知死活的人,找你算賬時。”
白影剛剛有了些靈動的聲音,再次木然了起來:“你雖然比鐵遼更適合坐在這個位置上,有一點你卻永遠也比不上他。我想,泉下有知的龍頭,當初在選擇你爲接班人時,也肯定是反覆權衡過才做出的無奈選擇。”
“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
白影說着,擡頭看着天上越來越亮的月亮:“天狼星葬身西北後,就再也沒有誰,有資格來讓龍頭死而無憾了。”
“我,要跟你決鬥。”
郭易秦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後,長刀再次慢慢舉了起來。
他寧可死,也不願意被白影看不起。
白影纔沒有絲毫跟他動手的意思,依舊看着那輪皓月,淡淡的說:“郭易秦,你覺得龍頭要是還活着的話,他會跟九幽夫人合作,一起來對付背叛他的九幽王嗎?”
郭易秦愣住。
“他不會的。”
白影說着,搖了搖頭,木吶的語氣低沉了下來:“他寧可像天狼星那樣,淌幹身上最後一滴血的死去,也不會跟那個邪惡的女人合作的。”
“可他--”
郭易秦張嘴剛說出這兩個字,卻又閉上,慢慢放下刀,低頭看着白影的雙腳,啞聲說:“是,你說的不錯,我沒資格接替他的位置--我,會等你來找我算賬,隨時隨地。但你要小心,我已經知道你刀槍不入的弱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