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舞兒纔不喜歡唱這種曲調委婉悲涼的歌。
一個因爲老爸娶了個小老婆,對不起死去老媽就鬧騰卻被揍了一巴掌後就憤而離家出走,在江湖上混了兩年,幹過小偷,吃過霸王餐送過快遞,敢孤身去羅布泊還能回來後去碼頭扛大包的女孩子--或許會混得很悲慘。
但她絕對會在被人紮了一刀子時,還能咬着牙的昂首狂笑,呼喚這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也不會唱這種歌。
要唱,也得唱‘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斗--該出手時就出手’。
《白狐》此類歌曲,就該那些花兒凋謝了就會扛着鋤頭葬花、被蚊子盯了一口就會淚水漣漣的黛玉般女孩子所唱的。
林舞兒本身不是那種擡腳踏在椅子上,敞開懷痛飲一杯後把杯子一摔,就大罵某些人有眼無珠竟然敢說她是女漢子的潑辣妹子。
可是她骨子裡的傲氣,跟倔強,卻讓她比女漢子更像女漢子。
所以當她仰望星空,哼唱起這首《白狐》時,只能說明當前她的心裡很苦。
苦啥呢?
陸寧不知道,只是聽她哼唱這首歌后,覺得彆扭,還能從她的歌聲中,聽出帶着無邊的落寞之意。
林舞兒扛了幾個月大包,又被人逼着去站街的苦比命運結束後,她不該像獲得新生那樣,就連做菜切着手都會笑着說僥倖、沒把整隻手都砍下來嗎?
陸寧以爲他已經很瞭解林二了。
現在卻忽然發現,他對林舞兒的瞭解,始終侷限於她的堅強,她的倔強,她的傲氣她的不畏艱險她的腦殘--卻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她的內心。
聽到婉轉悲涼的歌聲後,本想回來孤兒院就痛飲幾杯的格林德倆人,相互對望了一眼,就會意的轉身帶着毛驢走了。
陸寧站在孤兒院後院圍牆的陰影處,雙手抱着膀子倚在牆上,默默的看着她。
林舞兒唱歌唱的入神,沒察覺出有人躲在暗中看着她,只是翻來覆去的哼唱了足足三遍後,才興趣缺缺的幽幽嘆了口氣。
“舞兒,你怎麼不給陸寧打個電話,問問他怎麼還沒有回來?”
已經成功被山羊招聘爲孤兒院‘首席’特護的沈玉如,從套間內走了出來。
林舞兒搖了搖頭:“媽,不用打的,他差不多快回來了。”
“他這次去蘇省樓家,可--”
沈玉如有些擔心的說到這兒,被林舞兒打斷了:“媽,你別擔心他會出事。”
“樓家,是相當強大的。”
沈玉如不想說那些‘不吉利’的話,走到林舞兒旁邊,牽起她的右手,開始解纏在上面的繃帶,準備給她換藥。
林舞兒右手上的傷,是山羊蠱惑十二生肖時,她聽得心潮澎湃,一拳打碎玻璃留下的,回來後把沈玉如嚇了一跳,連聲埋怨她一個女孩子,幹嘛要拿拳頭砸玻璃啊?
本來因爲這段時間下大力的緣故,手就不怎麼好看了,現在又在手背上留下疤痕--男人,可都是些紅果果的視覺動物。
一個女孩子,哪怕她擁有聖母瑪麗亞那樣一顆偉大的心,可只要模樣長的很對不起社會,男人最多也就是誇她個善良,然後就會紳士般的點頭示意後轉身走了。
只要女人長的好看,就算她是心如蛇蠍的樓宇湘、葉明媚,誰碰誰死,可還不是又很多男人前仆後繼的--在夢中
跟她們暢談人生?
所以啊,沈玉如就覺得女人不管是何種性格,都該把自己的臉蛋、身材、氣質保養的好好的,那樣才能吸引男人。
除了這些外,手,跟腳這兩個部位,更是能否成功調到金龜婿的關鍵所在。
暫且不說被稱爲‘女人第二張臉’的腳了,單說雙手吧。
天下男人,哪個不喜歡一雙柔弱無骨、皮膚滑膩如凝脂般微涼的小手?
又有哪個男人,喜歡扯過一雙手指關節粗大、手背上滿是傷疤的手,壓在自己的心口,真心的說俺愛你?
毫無疑問,陸寧是東海集團走向前途無量的罪魁禍首,要不是受他牽連,樓宇湘怎麼有機會滲透,最終成功謀奪?
更無法否認的是,陸寧又是林舞兒東山再起的絕對希望。
只要能攏住那傢伙,估計再也沒有誰敢不長眼的,來欺負林舞兒了。
要想把一個身邊有數個美女圍繞的傢伙牢牢抓住--沈玉如覺得,首要條件是林舞兒必須漂亮,有着吸引男人的本錢。
而一雙毫無瑕疵的小手,就是吸引男人的本錢之一。
被樓宇湘轟出東海集團的這段日子,沈玉如怕極了。
她倒不是留戀以往的貴婦人生活,她只想能做個專心照顧丈夫的小女人,別受人欺負,能平平淡淡、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就好。
沒有經歷過磨難的人,永遠都不知道當前的生活有多麼幸福,該用生命來捍衛。
沈玉如懂了,這纔在漫天雲霧散開,曙光乍現時,希望舞兒能牢牢抓住給她們撥開迷霧的陸寧。
“媽,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看着沈玉如小心的在手背上吹氣,林舞兒有些好笑:“放心吧,他不會負我的。”
沈玉如頭也不擡的問道:“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
林舞兒有些奇怪:“這還需要什麼資格嗎?”
“舞兒,你還不瞭解男人,怎麼樣才能真正接受一個女人。”
沈玉如擡頭,伸手在林舞兒臉頰上輕撫着:“一個身邊總是有其他優秀女孩子圍繞的男人,或許會被你的癡情,你的勇敢所打動,甘心爲你赴湯蹈火。可事後他就會讓你明白,你不是他最終唯一的女人。”
“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林舞兒有些茫然。
她是真聽不懂沈玉如在說什麼。
“舞兒,你要好好保護自己,無論在任何時候,千萬不要再像以前那樣率性而爲了。別忘了,你還有個爸爸,他需要你健康平安的活着。”
沈玉如就差跟林舞兒直說:等這次過後,可千萬別再爲了某人,就腦袋瓜子一熱做出孤身前往羅布泊、拿拳頭砸玻璃這樣的蠢事了。
你死了不打緊--你爸呢,我自己可照顧不來。
林舞兒總算是回過味來了,嘴角微微抽了幾下,強笑道:“媽,你想多了。陸寧幫我,纔不是因爲我有多漂亮,就像我孤身去羅布泊找他,也只是因爲、因爲我們是兄弟呀。”
“唉,傻孩子。”
沈玉如真有些無語了,擡手在林舞兒額頭上點了下,輕聲說:“女人,永遠都無法跟男人成兄弟的。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走在一起,一種是分道揚鑣。”
林舞兒不說話了。
因爲她終於醒悟,沈玉如要說什麼了。
“陸寧是有妻子的男人。”
沈玉如想了想,輕聲說:“舞兒,我是過來人,很清楚男人是怎麼對待跟女孩子這種兄弟感情的。男人,從來都是喜新厭舊的,纔不會因爲娶了老婆,就爲一朵鮮花而放棄外面的整片森林。他們所渴望的生活,是那種所謂的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
“其實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陸寧除了他妻子之外,在外面還有別的女人。他跟這些女人交往,或許是出於愛情,或者只是單純的身體要求。”
沈玉如聲音更低:“男人,總是能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來得到更多的漂亮女人。但有一種女人,男人不會碰,永遠都不會碰,不在意她漂亮與否。”
林舞兒受傷的右手,用力攥起了拳頭,嘎聲道:“那種、那種女人,就是我這樣的。”
“是的。”
沈玉如點了點頭:“男人都是混蛋,卻又驕傲的一塌糊塗。他們總以爲,他們能征服整個世界--征服世界的最重要因素,就是義氣,也可以說是兄弟義氣。”
林舞兒聲音有些沙啞:“所以,陸寧能爲我做任何事,但卻絕不會跟我有那種關係。甚至,他會去找站街女,也不會找我。”
沈玉如嘆了口氣,說:“唉,這就是我最擔心的地方了。所以你得懂得讓他發現你自身的魅力,慢慢轉變對你的感情。”
林舞兒傻楞良久,才緩緩搖了搖頭:“他--不會轉變的。如果我像你所說的這樣去跟他相處,哪怕是用某些手段跟他在一起了,等他清醒過來後要做的,就是能逃多遠,就能逃多遠。或許,還會像現在這樣保護我,卻僅限於暗中。”
“舞兒,很多事,都不是一成不變的,關鍵是看你用哪種態度去面對。”
點撥醒了林舞兒後,沈玉如也沒必要再多說什麼,動作輕柔的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轉身走進了套間。
“我用哪種態度去面對?呵呵,陸寧,我該用哪種態度去面對你?”
林舞兒背靠着窗戶,望着關閉的套間房門,喃喃的說着,一臉的茫然。
何止只有她茫然?
聽覺異常靈敏的陸寧,把她們母女的談話一字不漏的都聽到了。
剛開始聽沈玉如說那些話時,陸寧還是很有些好笑的,覺得她就是看瞎琢磨,拿她看待男女感情的眼光,來衡量別人的感情。
聽到後來,陸寧才知道沈玉如並沒有說錯。
人家所說的那些,對他跟林舞兒之間的關係,可謂是一針見血。
他該怎麼對舞兒?
沒聽到這番對話之前,他始終以爲林二就是他的兄弟,跟崑崙、毛驢那樣,可以爲了對方付出任何的犧牲。
可那只是單純的兄弟之間的交往。
不是沈玉如、或者乾脆說是林舞兒所希望的。
林舞兒希望,她能永遠陪在他身邊,就像梁山伯跟祝英臺。
陸寧,能接受兄弟變成自己女人的現實嗎?
他從沒有想過這件事。
他始終以爲,自己能負責讓舞兒幸福、誰敢欺負她就把誰兩條腿打斷就足夠了。
事實卻不是這樣。
林舞兒最終想要的,不是兄弟。
我跟她,該何去何從?
陸寧低頭想了很久,再擡起頭來時才發現,舞兒那雙亮晶晶的眸子,正看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