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察院內,黑碑矗立。
這是監察院的象徵,這裡面有着很多暗盒,每個暗盒裡面都寫着監察院所殺死的出名人物。
此刻,這個黑碑已經有一人多高,這說明監察院所殺之人,少逾千人。
而這個世界上的出名人物,本來就不多。
蔣森看到這些熟悉的東西,微微動容,但是他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他走進了監察院的內裡,看到了監察院那方似乎無數年都沒有移動過的紅牆。
琅琊城內此時雪還未歇,風起,颳起無數碎銀般的雪屑紛紛揚揚充斥在天地之間。
紅牆巨大,將蔣森的整個視野充滿,赤紅色的牆體屹立在風雪之中,上面那些勾勒都早已被風雪填滿。
蔣森一眼望去,便莫名感到這面牆壁就像是自己的親人的臉,皺紋就是牆體上那絲絲紋紋的無規則裂縫,書寫着無盡的滄桑。
剎那之間,蔣森感到自己彷彿被一種魔力吸引,不由自主的向前邁出好幾步,將自己的雙手觸上紅牆。
威嚴感撲面而來,幾乎下意識的,蔣森就想起了一些零散的畫面。
畫面中,大理石鑄造的石板之上,站着一個身着黑衫,面露微笑的垂垂老者,遮天蔽日的烏雲驟散,天空中雨水驟降。
雨水打溼了朱牆,也淋溼了地板,
也打在了那個老者的黑衣上,而他卻伸出了一隻手,顯得極爲突兀。
蔣森是個孤兒,他是被收養而來,然後逐步變成了監察院的二號人物,而當時救了他,並且指引他走上修行之路的自然就是監察院的院長,在他的心目中,更是祖輩。
接着,蔣森聽到了一聲很熟悉的聲音,也感到那股很熟悉的氣息迎面而來。
“還不進來?”
蔣森的目光微凝,瞳孔微溼,幾乎是下意識的,他伸手推開了這面紅牆,看到了監察院內部的世界。
一個老者站在堂前,衣袖翻飛,時光在他的面龐上佈滿了皺紋,讓他有一種厚重的感覺,但是他充滿精光的眼睛,卻是給人一種極度駭人的氣息。
蔣森有些泣不成聲,但是還是很激動的說了一句。
“院長。”
然後他沒有再去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廢話,接着道。
“麓山山巔,有狼煙。”
然而,讓他感到很震驚的是,此時監察院之內,竟然沒有任何自己熟悉的那些暗夜殺手的氣息,似乎偌大的監察院之內,此刻只有這樣一個臨窗看雪的老者。
院長面色沒有絲毫的改變,只是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
琅琊城,明德宮。
李星雲坐在龍椅上,感到有點疑惑,在他的想法之中,魔族根本沒有任何的理由來攻打人族,因爲魔族若是想要攻下人族,務必需要很沉重的代價。
但是三足鼎立的時候,無論是哪個族類想要妄動,恐怕都不是一個好的機會。
戴公公戴爽佝僂着身子,站在龍椅之前,看着皇帝沉思的樣子,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明德宮之內,一時間顯得很靜,靜的若是地上掉落一根針都能聽得見。
李星雲一直在想,但是感覺自己始終都想不明白。
怎麼可能?什麼理由?
魔族有必要這樣去做?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目光凝重,手掌上面都開始有些汗珠,作爲一個皇帝,他最喜歡的就是把所有東西都當做棋子,而自己,就異常成竹在胸的做一個下棋人。
可是,麓山所燃起的狼煙,令他頓時有一種脫手的感覺,什麼都抓不住,自己所能做的,似乎只能靜觀其變。
他在路破天傳來蟾宮還有魔旗可能已經進入人族境內的時候就在猜測,但是直到現在,他都什麼都沒有猜到。
這個把天下捏在掌心的皇帝有一種挫敗感,先是面前這個像是一條狗一般養大的太監,再是京都守備營的副將,還有很多在默默注視着他的人,然後就是此刻魔帝那個傢伙毫無理由的襲擊。
李星雲有些懊惱,因爲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沒辦法把整個天下掌控住也就罷了,可是,自己甚至連人族都掌控不住。
毫無理由的挫敗感,毫無理由的無奈感。
他開始惱。
他的面前,是一盤圍棋,圍棋下面,是一張由金絲木所鑄造的堪比兵器堅硬的書桌。
他感覺這種感覺真的很不爽,就像是吃飯的時候飯菜之中發現了一個蒼蠅,他的臉色變得有些泛青。
疏忽間,他手中拿着的棋子頓時被捏成了粉末,一條金色的巨龍虛影猛然間在他的身上爆射出來,激起的無數氣浪讓大殿之內頓時如墮寒獄。
龍形虛影栩栩如生,就像是一條龍魂一般,在空中隱隱凝實,似乎已經有了血肉,尤其是龍鬚,似乎都在隨着室內的微風微微起伏,像極了迎風招展的柳枝。
他面前的那張御桌頓時四分五裂,上面的棋子灑落一地。
戴爽嚇了一跳,他那公鴨一般的嗓音急忙響了起來,趕忙過來爲李星雲披上了一件外袍。
“皇上,小心龍體啊。”
李星雲冷哼一聲,瞥了一眼窗外的落雪,然後面色變得略微好看了些,他知道,人族終於,又多了一個聖師。
手中散發的那些想要對準魏爽的氣浪被他收了回去,那個金色的龍形虛影漸漸變淡,歸於虛無。
那些掉落在地上的棋子,卻是此刻猛然崩散,無數粉末將地板鋪滿。
…………
蘇楓此刻在看着手中那柄長刀,仔細的冥想着當時薛平川所說的破鏡到入星位的要求,要求的是五臟的堅實和經脈的擴充。
他在用那些灌入身體之內的靈氣一絲絲的去滋潤五臟,讓五臟血肉便的更加堅實,更加靈氣充沛。
他感到自己舒服的就要叫出聲來。
將殺父之仇已報,他的生命之中只有修行。
但是他沒有忘記自己對謝天的承諾,也沒有忘記自己心底對於那些朋友的承諾。
別人他可以不管,但是那些朋友的生命,他不忍見到逝去。
他要兩個月之內破鏡到星位,然後更加努力地修行到化辰境界,然後到引氣境界,聖師境界,然後……大聖師境界?
總之,蘇楓要努力修行。
他並不知道,此刻的明德學院,已經隨着那東吹的狼煙,四下已經蠢蠢欲動。
而他所養的刀,所養的刀法,卻是根本對這動盪沒有絲毫的用處。
他還只是個孩子。
…………
“他還只是個孩子。”
陳醒看着面前坐在那塊前些天剛剛被殺了一隻雞,仍舊有些血漬的石頭上的袁副院長,凝聲說道。
“你想要讓他做些什麼?他能做些什麼?”
袁尚沉默了半晌,道:“以你我修爲,自然清楚的知道,明德學院現在已經是困籠之獸。”
“數百位化辰境界以上的修行者,已經把我們全都困在了這座山上。”
陳醒思索了片刻,道:“是魔旗。”
袁尚道:“學院之內,只有我一人是聖師。而你可以明確的感知到,狼煙起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再掩蓋自己的修爲境界,而所來的魔旗當中,至少有三位聖師境界的強者。”
“這是魔族壓箱底的精銳,爲什麼會來明德?”
陳醒知道這其實不是一個疑問句,而是一個徹徹底底的設問,他沒有回答,只是反問道:“可是,即便如此,又和他有什麼關係?”
袁尚只是將手掌放在身邊的那個石頭上,上面的皺紋就像是一棵老樹的樹幹般褶皺不堪,上面僅剩的兩根手指,觸目驚心。
他的眼睛微飄,飄向了明德後院的那個仍舊平靜的湖泊之中,似乎可以看到裡面所散發的氣息,平靜道:“你相信因果嗎?”
陳醒一愣,不知道爲什麼袁尚會說出這種令修行者無言以對的話來,就聽到袁尚繼續說道。
“當年,那人將先帝封印在了明德後院的靜水湖之中,爲的便是讓他沉靜下來。”
陳醒瞳孔微縮。
這件事情所有明德的老人幾乎都是知道的,但是沒有人敢放在明面上來說。畢竟此時靜水湖中的那個人,不僅是先帝,也是現在皇帝的親生父皇。
陳醒想到這點,心中就無法自抑的顫抖起來,他曾是琅琊城城門一孤兒,而當時便是先帝憐憫於他,讓他免於餓死街頭,給了他一碗吃食,然後就是隨便說了幾句話,讓他拜入青雲宗。
他的師父,之後脫離青雲宗,到了明德學院,做了明德學院的院長。
正因如此,現在的明德學院,還有一個叫做陳醒的人。
修行者最重要的便是心境,知恩圖報,便是心境之一,陳醒爲此,做了很多事情,但是卻是被影子還有袁尚殘忍的打斷,他們就像是明德學院之內的幾個不同的利益團體。
雖然暗地動作,但是誰都沒有放在明面上來說,
此刻,袁尚是要攤牌了。
陳醒沒有說話,他的面容雖然驟寒,但還是靜靜聽着袁尚繼續說話。
“那人出現在人世之間,令三族和平五十餘年,然後是這個孩子自陸林鎮而來,這是因,現在這一切,是果。”
面上露出罕見愁容的陳醒並沒有因爲袁尚點破了蘇楓的身份而發瘋,他的面上露出了某些思考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和蘇楓之間的關係,會讓很多人都會疑問,而影子所拿的屠魔刀更是會給院中老人一個方向,所以知道了並不稀奇。
他只是問了一句:“還有誰?”
“我,老周,慕容,還有老徐。”
陳醒點了點頭。
他想起蘇楓拿着長刀指着自己的時候,指尖發白的那種惡狠狠的氣息,嘴角卻是走神出現了一抹笑意。
半刻之後,他笑着道:“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