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仔細思索了片刻,凝重的看着陳醒,有些猶豫道:“楚門壁?”
陳醒的眼睛微縮,楚門壁是明德早已封存的一面石壁,並不是後山那個矗立在小溪之畔的綽綽石牆,而是楚門餘孽親自在那不可知之地所搬來的石壁,上面的東西玄妙而又晦澀難懂,整個學院也就只有爲數不多的幾個人曾經看過。
而且,若是還未到引氣境界,恐怕若是直接去觀看這面牆壁,恐怕會身死道消,更何況一個僅僅不到星位的孩子。
陳醒看着袁尚,似乎是在問爲什麼要蘇楓去看那面牆壁,那面存在地下最深處的石壁。
袁尚頓了頓,苦澀道:“我不知道魔旗還會給我們多少時間,但是狼煙既然是訊號,那麼我們就得快點。”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陳醒看着袁尚,知道袁尚作爲現在明德學院的代理院長,對於這些事情內心中所承受的壓力,一定很重。
雖然他是一名聖師,但是面對三名聖師,陳醒也不會以爲袁尚能勝,他只是再度淡淡的問道:“即便看了?又能如何?”
蘇楓只是一個大天位境界的修行者,即便真的能從先人所遺留下來的東西上面悟得什麼,又能對接下來的聖師境界,引氣境界,化辰境界的修行者的戰鬥有什麼意義?
袁尚沉默了片刻,道:“你知道,那面石壁之上,不只是石壁。”
陳醒目光微凝,昔日人族所有龍脈者都被殺死,然後龍脈被剝離出來,龍魂便被封在這面石壁之中。
而此刻袁尚的意思,便是要把這些龍魂釋放出來。
“這樣,可能蘇楓會死,林軒宇會死,這些年輕人都會死。”
被封存的龍魂重見天日,那麼在明德學院的這些天賦過人的佼佼者們,自然是他們奪舍的最佳對象,陳醒不會認爲,幾條毫無前體意識的龍魂,會甘願放棄幾個奪舍的最佳對象。
袁尚道:“總要死些人,但是我會保證這幾個不會死。”
“明德,是困獸。”
“我們別無選擇。”
當時在那雪山之巔四散而開的數百位手執黑刀的魔旗,竟然沒有根據任何一個人的設想一般去殺底層修行者,也沒有去斷任何的糧道,而是毫無聲息的向東行。
經過月許的行程以及隱藏,他們此刻到了明德學院的周圍,看到天邊沸騰的狼煙,他們竟然毫不避諱的釋放出了自己的氣息。
明德學院之內的寒風,就隨着他們氣息的鼓脹而越來越寒冷,但是即便如此,他們仍舊依舊做着相同的事情,沒有去殺,也沒有動作,只是像一塊巨大的黑幕,似乎在等待着什麼命令。
陳醒聽到袁尚的話,不再多說什麼。
修行所修,自然是不服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明德學院,在這場博弈中無論處在主動還是被動的境地之內,自然不能敗,所以,袁尚所說,自然是唯一的辦法,因爲誰都不知道魔族那些魔旗,怎麼能夠跨過無數阻礙,毫無氣息的進入到了明德學院的周圍。
不顧自己對於袁尚內心之中的疑問還有牴觸情緒,強行的令自己的靈氣在體內像是一條大江一般強橫而又澎湃的奔流起來。
他身上依舊還蓋着那條羊毛裘毯,將胯骨以下全部遮擋了起來,他身上所澎湃的那些氣息開始鼓脹,讓他寬鬆而又蓬散的衣衫緊緊地貼在了身上,他的皮膚上面開始散發出異樣的潮紅,白爍爍的髮絲上面似乎散發出蓬勃的生氣,開始想要變成青絲。
一股很生澀久違的氣息頓時充斥着他的這間小院。
在下一瞬間,他看着坐在青石上面的袁尚微微頷首,道:“爲了明德。”
然後,他的目光穿透了明德的所有障礙,直接看到了魔旗那面巨大的幕布,看清了那密密麻麻的身形還有蓬勃的氣焰。
他面前的空氣似乎都在扭曲變形,地上鑽出頭來的草葉全都震散,彭飛在天際之中,像是在跳一區很歡快的舞蹈。
他感覺自己已經成爲了一棵掩埋在土地之下半身的老樹,此刻終於可以開心的大展拳腳,給了他一種極爲陌生但是卻有很熟悉的感覺,他的身體裡面在沸騰,軀體都在發癢,那種霸道的強者的傲氣,在他的體內漸漸地復甦。
他輕聲道:“久違了。”
袁尚知道了他的意思,這個與自己隱隱不對頭的老者,因爲明德已經處在了生死滅亡的邊緣,而開始決定和他並肩戰鬥,而且剛剛陳醒的言語,也是對於自己想法的默認和贊同。
而且,此刻陳醒開始散發出引氣境界巔峰的實力與氣勢,爲的自然是給自己多提供一些時間,讓自己帶着蘇楓去參悟那面楚門壁,釋放龍魂。
他微微頷首,向這個有些執拗的老者表達了自己的敬意,然後退了出去,去找蘇楓。
…………
魔族的大軍開始動。
自朝日蓬勃而起的那一刻開始,天下間所有的大人物都在動,無論是行動還是心動。
蟾宮一劍破天所燃起的狼煙,爲整個天下都拉開了序幕和那一層久久還未拉開的遮羞布。
讓人坦誠相露,尤其是可以看得到那些對手內心之中**裸的殺意。
北方有雪,冰封千里,魔族要攻打人族,所要付出的代價決然很沉重,但是這些魔族的大軍並沒有任何的畏懼或者其他。
他們的裝備及其輕便,似乎除了那些身下所騎的魔駒,除了手中所拿的武器,除了他們身上似乎只夠三頓的食物和水,沒有任何的東西。
一排排魔駒所行之處,留下一片狼藉,那些本來晶瑩平滑宛若鏡面一般的雪地變成了很多難看的貧瘠土地。
魔族的大軍似乎除了食物,別的計算的都及其精準和無數演練,他們在距離大昌關並不遙遠的一處城池依次排開,按照時間順序依次前行,並沒有無數大軍共同前進。
此刻第一行軍隊現在正在向着風鈴谷前行,而且不過正午,必定可以到達風鈴谷,而且後面的那些魔族大軍也會伴着這行軍隊的戰鬥而接近風鈴谷。
完全與之前的任何一次大戰都不相似,而是似乎採用了分割戰術,倒是有一種車輪戰的韻味,可是,這根本不是車輪戰的戰場,因爲人族的大軍不會親手送上城關。
那一排排的魔駒讓雪地上留下了狼藉,也讓着大昌關之中,罕見地出現了一場雪暴,如同龍捲風一般的大風因爲那回蕩在大關之中的聲音而爆發,將無數煙塵都蒙在空中,飄渺朦朧,氤氳着那些如同霧氣的冰霜。
他們喊着笑着,唱着魔族的歌曲,似乎對接下來的那些戰鬥不屑一顧,或者說是滿是輕嘲以及鄙夷。
他們擁有絕對的信心。
必勝的信心,而且,他們已經準備了很久很久,只待今日的狼煙。
…………
風鈴谷。
林夕站在風鈴谷之下,看着面前那些白灰色的頁岩堆砌而成的山石,大昌關的所有山坳,能見之處全都早已經被風雪鋪滿,只有這唯一的山谷旁邊的山壁之上,偶爾有些雪花被風雪撣落,顯出山體的本色。
大昌關雖然並非處在極寒極北之地,但是這兒的氣候乾燥而且風雪常伴。
所以這兒的植被並不繁茂,反倒顯得有些空曠。
風鈴谷此地卻是有些不同,身處山谷,在這寒冷的天氣之中有絲溫熱,植被雖說也不繁茂,但是這兒零零星星有些雪松,而且還經常看見那些雪兔以及雪狐等小動物。
林夕是唐銘叄手下干將,他是人族八大家之一林家的後輩,而且出身於青雲宗,雖說纔不過而立之年,現在已經是一位化辰境界巔峰的強者,這已經是很高的修爲。
畢竟星位是一個門檻,化辰境界之上的修行者,不知道比星位的修行者,少了多少個級數。
他慢慢走回營帳,此刻看着窗外仍舊在飄落的雪花,他的內心之中充滿了不懼艱難險阻,定要爲人族保衛好風鈴谷的念頭。
他的面前,是他的軍士在風鈴谷的所有布圖,這樣他就可以隨時來改變自己的應對方略和計策,來破除魔族的陰謀詭計。
他知道既然唐將軍將風鈴谷這可以成爲魔族必攻之地交由自己的手上,那就是因爲唐將軍對自己能力的許可以及信任。
林夕雖然不過三十餘歲,但是卻是已經伴着唐銘叄行軍佈陣衝鋒了半數的年齡,自從當時青雲宗讓學生歷練,他就愛上了大昌關的感覺,而且也在大昌關從當時的不過小星位境界的毛頭小子,成爲現在可堪重任的一方大將。
他的眼中閃爍的晶瑩的淚光,那是士爲知己者死的感慨,而且他已經知道,那個令唐將軍都刮目相看的路將軍,已經死了。
而路破天對他來說,亦師亦友。
他不僅想要守谷,還要把魔族的囂張氣焰全都打掉。
把他們打落塵埃。
想到這,轉頭看向了身後那個眼神之中滿是期待的白髮老者,平淡中帶着恭敬的問道:“周老,您準備好了嗎?”
被稱爲周老的這個老人點了點頭,道:“只是好多年沒有動過,現在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不過既然是必須要出手的事情,我必然會用盡全力。”
林夕點了點頭,又聽到這個周姓老者繼續說道。
“記得當年在大昌關遇到這種陣仗的時候,這兒的風鈴谷還沒這麼寬敞,而且你看這上面的石壁。”
林夕隨着周姓老者的手指向外看去,看到上面那些很淺的嶙峋痕跡,不解其意。
老者繼續說道:“這些當年戰場上所留下的痕跡,都快要被風化,當年的那些事情,也只有那些精彩卓絕的人物以及那些經典的戰役才被記錄在了史書上。”
“我在這大昌關待了數十年的日子,看慣了漫天風雪將所有痕跡埋沒,”他繼續說道,但是眸光裡面卻是充滿了堅定的色彩,“我不想就這麼死去,這世界很大,我總歸要留下一點點痕跡,哪怕只是這石壁上的一道溝壑。”
“只是,我希望這條溝壑更深,更讓人銘記。”
林夕聽出了老者的決絕姿態,深深一禮,道:“周老高義。”
周姓老者頓了頓,道:“他們來了。”
天地之間倏忽之間有很多道銀色的氣流衝入了他的體內,就像是衝入了一個空無一物的空間,根本沒有絲毫的停頓,他的身上那些周圍頓時變得晶瑩如鏡面般瑩潤。
他接着道,堅定的神色就像是天上那一輪正掛天邊的烈日:“要從風鈴渡,得先踏過老者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