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器緩緩升空。
這所軍區醫院建立的位置距離城牆不遠,宋時側眸望去,透光玻璃窗,銀色金屬光澤的牆壁生硬又冰冷。
隨着飛行器逐漸升高,宋時的視線越過牆頭,一望無際的荒蕪平原展現在眼前。
運輸車一輛接着一輛往返於城牆下和遠方看不見邊際的地方,地面被壓出深色的車轍印,無規則的散佈在這片寸草不生的土地上。
負責送宋時離開的士兵熟練地在操作平臺調試着各項數據,他看起來並沒有比宋時大幾歲,青澀的面龐很是興奮,講述着今天宋時帶給他們的震驚。
宋時在他停頓換氣的時機引開話題,“這裡每天都能送進這麼多病人嗎?”
小士兵眼裡的興奮淡下去,肩膀肉眼可見的垮下來,“這還算少的了,現在是異獸出沒的淡季。”
“每年的春天,異獸成羣結隊的遷徙,那個時候,所有的軍區醫院爆滿,像是碰到今天這種失控的士兵,不會浪費治癒師的精神力去救助,會由我們這些同隊的人直接將其擊斃。”
小士兵說完這些,情緒低落,沒有再和宋時閒聊,沉默地駕駛飛行器朝仁西中學飛去。
宋時回憶他剛纔說的話,來年春天,那個時候,她應該剛上大學。
15分鐘後,飛行器降落在仁西中學的停車坪。
宋時跳下飛行器,回頭去關車門。
“你要好好學習啊。”小士兵一隻手抓在操縱桿上,目光熱切都望着宋時,“對付異獸還得靠你們。”
宋時看着他年輕卻又透着滄桑的面龐,“你們……也加油。”
小士兵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點了點頭。
宋時趕到訓練場,其他人已經到齊,繞着訓練場負重跑,她快速換好衣服,從器械室裡找到兩個沙袋,綁在腿上,加入他們。
10公里負重跑,宋時依舊是第一個跑完全程。
直到最後一個人跑到終點,裴一程關掉計時器,出聲讚揚,“不錯,今天每一個人都比昨天快。”
10公里下來,每個人的臉上都無可避免的充血發紅,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但聽到自己的進步,所有人的目光中都釋放出得意自信的光彩。
要論自信,所有覺醒者中非狂暴系莫屬。
也因爲如此,裴一程從來不吝嗇自己的誇讚,往往能起到打雞血的作用。
裴一程雙手背在身後,慢悠悠踱步到隊列末尾的宋時背後,“宋時,出列!”
宋時向前走了一步。
“今天爲什麼遲到?”
“有事耽誤了。”宋時道。
“你每天很忙嗎?”
宋時想點頭,忍住了。
“看在我昨天忘記和你說明訓練課紀律的份上,你今天遲到的懲罰就免了,以後不要再遲到。”
宋時想到今天在軍區醫院的這種情況,以後可能還會發生,而且她能不能按時按點回來,要看周檀的安排,她得搭乘她的飛行器。
“我做不到。”宋時直言,她也沒有逃避問題,“只要我遲到,我會接受懲罰。”
裴一程:“那你每次遲到,就和我來一場擂臺賽。”
裴一程補充,“我不會讓着你。”
宋時:“……”原來遲到是這種懲罰。
整個訓練場裡,她最想對戰的就是裴一程。
“好了,開始我們今天的訓練。”裴一程走回到中心位置。
今天裴一程教的是實戰招式。
這也是宋時最想學的一部分。
裴一程示範過後,讓每個人按照她的示範做一遍,她再一一指導,之後就是自由練習的時間。
宋時認真練習,揮汗如雨。
一下午的時間快速度過,坐在回乘的公交車上,宋時疲倦地閉上眼睛,腦袋後仰靠在椅背上。
第二日,宋時依舊靠兩條腿學校跑去,期間一再提速,反超五輛公交車。
今天學校門口沒有檢查儀容儀表的人,宋時光明正大走進去,到訓練室洗了澡換好校服後,清清爽爽往教室走去。
今天臨出發前汪鼎給她塞了兩顆雞蛋,宋時熟練地在路上剝開雞蛋殼,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一口一口咬着吃。
光腦響了一聲,宋時垂眸看去,是周檀讓她到辦公室去取人體解剖學書。
宋時看了眼時間,五分鐘後就要上課,周檀的辦公室還在另一棟樓,在對話框打字“下課去取”,發送過去。
周檀很快回復了一個“OK”的表情包。
宋時關閉光腦,擡起頭,就看到迎面而來的魏煜宇,以及他身後一羣浩浩蕩蕩的小跟班。
那些小跟班裡頭大多數都是她的熟人,多多少少都和她打過架。
宋時三兩口將剩下的雞蛋塞進嘴裡,無視他們,朝教學樓入口走去。
金先輝奔跑過來張開雙臂攔下她。
宋時皺眉。
金先輝下意識將脖子上的大金鍊條抓住,塞進校服裡。
宋時當初在公交車上抓着他項鍊勒他脖子的痛苦好似昨天才發生,他對宋時的恐懼還沒有消散。
要不是魏煜宇在後面盯着,他哪敢攔宋時。
“老……老大叫你。”他哆哆嗦嗦,兩邊都得罪不起。
宋時不耐煩,將他推到一邊,“滾開。”她要回去上課,第一節課是顏乾麟的。
“宋時!”
宋時剛往前邁了一步,背後響起魏煜宇陰沉的聲音。
在宋時的印象裡,魏煜宇可從來沒有這麼“親力親爲”的喊她名字。
以他城保隊副隊兒子的身份,他指哪兒,就有小弟幫他打哪兒。
如此失態,可不多見。
但那又如何。
宋時絲毫沒有停頓的意思,走上教學樓前的臺階。
“上!”
一道莫名其妙的勁風突然從後背刮來。
平地起風,宋時幾乎一瞬間就聯想到覺醒者。
她側身閃去,拉過一旁的金先輝擋在身前。
“啊啊啊!”
金先輝痛苦嚎叫,捂住自己的臉,血從他的指縫間溢出來,胸脯的校服被割成兩半,血迅速流淌,甚至滴在地上。
那風竟如利刃一般從他的右眼角劃到左腹部。
宋時扔下金先輝,擡眸看去。
魏煜宇身側,一名其貌不揚的男子揮動左臂,無色無聲的風刃再一次朝她襲來。
宋時敏銳察覺到空氣的波動,將風刃的位置捕捉到,腳步再次移動,側身避開風刃的同時,提步朝魏煜宇衝去。
他旁邊的男子身形一閃,下一秒就出現在魏煜宇身前,將魏煜宇完完全全遮擋住。
他不是仁西中學的學生。
仁西中學不會教學生使用技能,而他能利用風作爲武器,是魏煜宇另外僱的人。
宋時腦子裡快速過了一遍風系覺醒者的特性。
性格方面沒有明顯改變,異能方面,速度快,能瞬移,速度快僅僅是體現在跑步方面,反應速度等都沒有明顯變化。
所以C級、D級的風系覺醒者在戰場上的主要作用就是送信。
風系覺醒者也可以將風匯聚爲能量,作爲攻擊的武器,但據《分化指南》記載,風系只有A級以上等級的覺醒者匯聚的風刃能給異獸造成傷害,其他等級的攻擊力並不強。
從金先輝受傷的程度來看,對方等級不算高,C級或B級。
宋時腦子裡這些信息只是一閃而過,再面對這名風系覺醒者,宋時只剩下興奮:快速解決他。
在顏乾麟等異能分院的老師趕來之前。
碰到一名覺醒者不容易。
宋時果斷衝上去與他交手,十幾招下來,宋時只有一個感受,弱,太弱了。
風刃只有遠距離才能發揮出效果,近身對戰他的手還沒有擡起來,就被宋時強硬壓回去。
而他瞬移速度再快,他身後站了個魏煜宇,他不能把魏煜宇單獨留在宋時面前,這就導致瞬移也不能用。
他的兩項技能都發揮不出來,再面對宋時這個狂暴系覺醒者,完全被壓着打。
又是十招之後,宋時一腳踹在他膝彎,輕輕鬆鬆將他踹跪在地上。
魏煜宇看着這一幕,目眥欲裂,他沒有料到只是短短半個月沒見到宋時,她就強到如此地步。
C級的風系覺醒者竟然也奈何不了她。
可她不是覺醒了治癒系嗎?治癒系那些人的體質不是很弱嗎?
宋時看向面前失神落魄的魏煜宇,“魏煜宇,這裡是學校。”
殺她好歹找個隱蔽點的地方。
校內這麼多人,還是在教學樓門口,深怕別人不知道是嗎。
事已至此,魏煜宇破罐子破摔了,“我就是要在這麼多人面前殺掉你!我要讓他們知道,得罪我魏煜宇的後果!”
宋時皺眉,略一猜想,就明白魏煜宇爲什麼這樣,“你爸是不落馬了?”
劉水霖的超腦系父親答應她不會讓汪丹妤好過,以他的權勢想必能搞出點大動靜,結合魏煜宇現在這種瘋瘋癲癲完全不計較殺了她會有什麼後果的樣子,她的猜想很可能是正確的。
她這句話紮紮實實踩在魏煜宇的痛腳上,家裡失勢對於從小仗着權勢爲非作歹的魏煜宇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
“上!都給我上!殺死她!殺了她!”魏煜宇聲嘶力竭地喊。
可惜先前還跟在他後邊氣勢洶洶的跟班們這時候都偃旗息鼓,互相對視。
魏煜宇的父親落馬了?!
真的假的?爲什麼魏煜宇不反駁?
如果是真的,他們還跟着魏煜宇,不是自己斷送前程嗎?
哪怕是他曾經最忠實的小跟班,宋時用椅子將魏煜宇砸暈,親自揹着魏煜宇去醫務室的男生,此時也低垂着頭裝作沒聽見。
“別逼他們了,你都不是大少爺了,他們爲什麼還要聽你的話。”宋時在一邊說風涼話,繼續刺激着他。
魏煜宇雙眼通紅,盯着宋時,快速從袖口抽出一把匕首,朝她送過去。
“你真的瘋了。”宋時冷漠地看着他,輕鬆捉住他握着匕首的手腕,將匕首反方向送回到他的腹部,“你猜我現在殺了你,我會不會受到懲罰?”
刀身沒入魏煜宇的腹部,宋時又往裡送了幾分,魏煜宇身體抽搐,劇烈的疼痛之下他的面容有些扭曲,緊咬牙關。
“偷襲我?你以爲你現在還能偷襲的了我嗎?”
“當時,我就該,砸死你。”魏煜宇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有血順着他脣角流下來。
宋時輕笑一聲,“後悔沒用,據說你已經成年了,沒覺醒的可能,一個無法覺醒的人,帶校外人闖入學校傷害已經覺醒的高中生,下輩子,你在監獄裡後悔去吧。”
魏煜宇的視野逐漸模糊,他意識存在看到的最後一幕,就是宋時一步步後退,有很多人從她身後涌出來,將她保護住。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宋時明明是卑賤的與垃圾桶爲伍的人,爲什麼這些人要保護她?
上課鈴響起的五分鐘。
學校安保處的人趕到,將魏煜宇以及他帶來的外校覺醒者和一衆小弟控制起來,最終由校領導和城保隊一同商討他們的懲罰。
城保隊介入的原因是這些人的目標是一名覺醒者。
治癒系A+級的覺醒者,顏乾麟班裡的學生。
傷害覺醒者,已經觸犯了聯邦的法律,不能由學校內部解決,顏乾麟也強烈要求城保隊介入嚴懲。
據調查,參與進來的那名風系覺醒者,是城保隊前任副隊長家養保鏢。
審判在魏煜宇小弟的指證下,結果毫無疑問。
C級風系覺醒者成爲內城研究員極其受歡迎的覺醒者實驗體。
而魏煜宇,執行死刑。
這些都是後話。
此時的宋時站在臺階上,目送安保處的人將魏煜宇等人押送走。
她能猜到魏煜宇的結局,一個失勢、全家得罪過許多人、犯了大錯的精神病,要不死刑,要不送實驗室。
她忽然想起一個可能,有些不放心。
低頭從光腦搜索:精神病能否逃避死刑。
搜索結果顯示:聯邦法律會幫助精神病早日解脫痛苦,進入天國。
宋時安心了。
她轉身上樓。
此時已經上課十分鐘,站在教室門口,透過教室門的小塊玻璃窗,顏乾麟在講臺上講課。
宋時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校服上濺了不少魏煜宇和金先輝的血。
她用手指擦了擦,血已經乾涸。
沒辦法,宋時擡手敲了敲門。
“進來。”
顏乾麟在黑板寫字的動作不停。
宋時推門進去,顏乾麟也沒有看她,宋時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