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老，您生病了？”龐飛問。
賴天光“呵呵”笑道，“人老了，哪有不生病的啊，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哎，以前還不服老，現在是不服老都不行了。”
龐飛這心裡，不知道爲何，突然“咯噔”一下。
以前跟賴天光在一起並肩作戰的畫面，就彷彿發生在昨天一樣，回想起來還是那樣的歷歷在目。
這一次聯繫，對方卻好像突然一下子就蒼老了許多。
縱使知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事，但真的到了這一刻，龐飛還是覺得心裡挺難受的。
“賴老，放心吧，你會長命百歲的。”龐飛說。
賴天光笑道，“不需要長命百歲，人這一輩子，不在於生命的長短，而在於你活的質量。我這一輩子，也算是收穫不小了。我知足了，哪怕就是現在就讓我閉上眼睛，我也知足了。”
“賴老莫要說這樣的話，您是好人，好人肯定會長命百歲的。”龐飛道。
賴天光似乎對生死看的很淡，始終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老弟啊，你現在可是大忙人了，無事不登三寶殿呢，說吧，這次給我打電話，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啊？”
龐飛尷尬地笑笑，“的確是有件事情需要您幫忙。我想送我兒子去青訓營，這件事，還得麻煩您幫我聯絡聯絡。”
“小事，放心好了，我肯定給你辦好。”
“賴老，我想去看看您。”
“好啊，取之不得呢。”
蓉城距離豪城不遠，開車也就一兩個小時的車程。
可龐飛自從被加封了龐王的封號之後，就很少再跟賴天光坐下來好好聊聊天了。
他總覺得，賴天光還年輕，卻忽略了，肉體凡胎，到了一定的年紀，就得遵循大自然的生老病死的規律。
賴天光加入野編三號部隊的時候，都已經八十多歲了，如今幾年過去，他已經是八十五的高領了，對人類來說，這樣的壽命，已然算是長的了。
可對親人們來說，這樣的壽命，可一點都不長。
當你眼睜睜地看着親近的人從身邊離開的時候，那種感受和感覺，是很難用語言來描述的。
如果可以，大概所有的人都不願意看見親人分別的那一天吧。
掛了電話，龐飛這心裡面，依舊是沉甸甸的。
有感慨，也有慶幸。
在龐金川、安建山等人走到垂暮老矣之前，他練出了仙丹，幫他們延緩了生命。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他們那樣幸運，也不是每個人都能這樣的。
作爲天選之人，龐飛是幸運的，至少，在對待親人的事情上，他就比其他人幸運了很多。
翌日，龐飛就出發去了豪城，去看望賴天光。
還是那個宅子，還是熟悉的感覺，只是，坐在院子裡曬着太陽的賴天光，卻再也沒了以前的意氣風發和揮斥方遒的感覺。
恍惚赫然間，他就老了許多，眼神沒有以前那麼炯炯有神了，樣子，也沒有以前那麼鏗鏘有力了。
現在的他，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老頭子。
頂着滿頭花白的頭髮，曬着太陽，喝着養生的茶水。
“龐兄弟來啦。”
龐飛笑着點頭附和，“來了，還給您帶來一樣好東西，您看。”
這是龐飛親手調配的養生茶，比普通的養生茶效果要好很多，對老年人的身體非常有好處。
賴天光笑着接過，“東西是好東西，可惜讓我喝就浪費了。我都是一把老骨頭了，還能再活幾年啊，喝這麼好的東西，可不就是浪費嘛。”
“您這說的什麼話，您還年慶哲呢，肯定還能再多活幾年的。”
賴天光無所謂地搖搖手說，“活那麼久幹嘛，反倒讓兒女們跟着操心。倒不如早早地走了，也省的給孩子們添麻煩。我這個人呢，這一輩子都風風光光的，哪怕是老了，也做了一件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情。”
“你說，我還有什麼遺憾呢，什麼遺憾都沒有了。我覺得，我也活的夠本了。”
賴天光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裡滿是輕鬆自若的神情，看的出來，他不是在說寬慰自己的話，而是真的發自內心地就是這樣想的。
這一瞬間，龐飛忽然又對死有了不同的看法。
死，好像乍一聽，是個很沉重的話題，讓人不敢提及，可不是每個人都是畏懼死亡的，有些人已經把死亡這件事情給看淡了。
而賴天光，現在就是這樣的人。
死，對他來說不是消滅，只是換了一種活着的方式而已。
對他來說，什麼樣的存在方式，其實都是無所謂的。
因爲他已經把自己最燦爛的一面，綻放出來過了。
“呼……”龐飛現在還不能理解這種看淡生死的心境，但他其實是很羨慕賴天光的這種心境的。
看淡一切，無牽無掛，纔是真的活的通透。
像他就不能了，他有太多太多的牽掛和不捨，擔心家裡人，擔心妻兒，他甚至把這些看的太過重要，所以他要通過修煉，來讓親人們不必離開他。
和賴天光的這種豁達的心境比起來，他就顯得太過小家子氣了。
不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不是嗎，不管是什麼樣的活法，只要開開心心的，就行了。
“好久沒下棋了，咱們來下兩盤如何？”賴天光興致勃勃地說。
龐飛點頭。“可以啊。”
周管家拿來棋盤，兩個人就那樣默默地下着。
棋盤上的局勢，不再是以前那般激烈的廝殺，平靜的就像是一汪湖水一樣。
對於棋藝的看法，彷彿也會隨着對生活的態度而發生改變。
“啊，有點困了，我小眯一會，咱們一會再繼續。”下了兩盤，賴天光就出現了睏意。
而且，說睡就睡，直接就那樣靠着椅子睡着了。
龐飛有點不安，下意識伸手在他的鼻息下面探了一下。
還好還好，是有呼吸的，是真的睡着了，不是……
龐飛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就那樣靜靜地坐着，欣賞着這院子裡的景色。
這裡的花花草草都是賴天光親手種植的，有些已經開花，有些正在結果，碩果累累的樣子，代表着生命的生機勃勃。
一些鳥兒和蝴蝶在院子裡徘徊飛舞着，更是增添了許多的生機和生命。
幾分鐘後，賴天光又醒來了。
他無奈地笑着，“哎，人老了，這瞌睡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控制不住的。有時候，我以爲我一閉上眼睛，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但每次都還能醒來，我就覺得，值了。”
“像我這個年紀，能多活一天都是賺的。嘿嘿，來，咱們繼續吧。”
龐飛將棋子遞給他，二人繼續下棋。
“賴老，您這一輩子，就沒什麼遺憾嗎？”龐飛好奇地問。
賴天光說，“當然有了，人活一輩子，怎麼可能沒有一點點遺憾。但我都想開了，那些遺憾，就是你下輩子要做的事情。你說你這輩子把什麼都做到極致了，一點遺憾都沒有了，那下輩子幹什麼呢？”
“吃喝玩樂然後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嗎，那和豬有什麼區別是不是？人嘛，還是要有點事情做的。”
“哈哈。”龐飛被逗笑了。
賴天光的這番言論，還真是被出新蔡的很。
跟他聊天，讓龐飛有種洗滌心靈的感覺，彷彿很多的事情，也都不是事了。
下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棋，賴天光睡着了三次，每次都是讓龐飛嚇的不行，但每次都是虛驚一場。
臨近中午，周管家出來，說需要帶賴天光回屋休息，“老爺每天中午都要休息的，這是他的習慣，他要不睡這一覺啊，下午就還得那樣。”
“我幫你。”
龐飛幫着周管家將賴天光送到屋子裡，在其睡下之後，二人才轉身離開。
賴天光是一倒在牀上就能睡着，那睡覺的速度，可真是讓人羨慕。
但同時，也讓人害怕啊。
這樣的情況持續一個月了，保不齊那一天睡着了就再也醒不來了，周管家現在是寸步不離，一點不敢離他太遠。
伺候了老爺這麼多年，他是真捨不得。
“人終有這麼一天，只要是帶着平靜祥和的心情離開的，就是好事。”龐飛寬慰着說。
周管家點點頭，邀請龐飛到偏房休息，被龐飛拒絕了。
“好好照顧你家老爺吧，改天有時間，我再來看望他。”
賴天光現在的身體很不好，龐飛留下來，反倒會打擾他休息。
就讓他在臨走之前看看花欣賞欣賞美好的天氣吧，龐飛就不給他添亂了。
當天下午，龐飛就接到賴天光打來的電話，說是青訓營的事情，他已經給幫忙安排好了。
龐飛感謝不已，“賴老，等下次我去看你，咱們再好好下上幾盤。”
“好啊，那我可等着了。”
龐飛萬萬沒想到，這一次通話，竟成了他和賴天光的最後一次聯繫。
第二天，周管家就打來電話告訴他，賴天光走了！
饒是早就有了這樣的心裡準備，可真的在聽到周管家說賴天光走了的時候，龐飛這心裡，還是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樣，“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