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那天晚上的事情,宇文端化再也沒有提過。可是他越是這樣,張雨茹便越是不安。因爲那天自己喝得伶仃大醉,關於細節她早已經記不得。這已然成了張雨茹的一塊心病。
“娘娘今日好像有些心不在焉,若是累了,鳴珂可以改日再來。”轉眼又到了鳴珂的授課之日,見張雨茹心不在焉,她提出了這樣的建議。
“無妨,繼續便是了。”張雨茹回過神來,對着王鳴珂笑了笑:“你剛剛,是說到皇后已經遞了摺子給太后了?你覺着這個消息,幾分真假?”
“不好說。”鳴珂搖了搖頭,陷入到冥思苦想之中:“若說是假的,誰敢如此傳皇后的謠言,且還牽連到太后?再說了。關於掖庭節衣縮食的事情,奉樂、珍寶和伺衣司均有耳聞,已經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了……可若說這是真的……”
“若說是真的,那咱們就更搞不懂這朱綺羅葫蘆裡到底是賣什麼藥了。”見鳴珂欲言又止,張雨茹先一步將二人的心裡話說了出來。
鳴珂沒有搭腔,只是低頭撥絃。讓這悅耳的琴音,成爲二人私密談話時最好的屏障,用以掩人耳目。
“她爲什麼要這麼做,這不是在打皇上的耳刮子,在向衆人說國庫裡沒錢賑災了嗎。”張雨茹皺着眉頭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裡正緊緊攥着的玉香囊。這怕是張子庭留在世上爲數不多的幾個工藝品之一了。
凝視良久之後,張雨茹的眉宇逐漸鬆開,眼神一片冰冷:“以端木家和張家的財力,就算整個後唐無賦稅無貿易三年,也夠整個國民的吃穿用度了。朱綺羅何以如此畫蛇添足?若這不是皇上授意的事情,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可是,她此舉卻得到了太后的讚賞。也不算是畫蛇添足了。”鳴珂適時加了一句。擡眼見窗櫺前有宮女走過,便又低頭彈琴。
“我看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的。她朱綺羅做事情,向來喜好一箭雙鵰。這一次,她到底是要射什麼東西落馬呢……”說到此,張雨茹也跟着鳴珂一道彈起樂曲了。
一琴一箏,倒也相得益彰。
“還有一件事。不知道娘娘有沒有聽說。”鳴珂含笑看向張雨茹,二人似乎是在以樂會友般:“皇上雖然把那防孕的藥都有給各個宮裡送去,可是乖乖吃下的……估計沒有幾個。算起來,娘娘算是最聽話了的吧。”
“是嗎?”張雨茹微微一笑,這樣的結果在她意料之中:“她們果真是大膽,也不怕如此大膽的行徑,枉送了性命……能夠懷上龍種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了不起的是,能不能平安生下。”
“所以娘娘就打算這麼按兵不動嗎。”鳴珂擔心地看了她一眼:“也許鳴珂這麼說不合適,可是娘娘您……”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過。你無須擔心。我沒那麼傻,此事自然是有分寸的。”張雨茹思量片刻,終究還是沒有將宇文端化已經暗度陳倉換了藥的事情告訴給第三人知道:“現下除了皇上,除了你……在這宮中,又有幾人是真心待我的呢。我現在這樣,挺好的。知足者常樂。”
她似乎早已經目空一切,鳴珂怔怔瞧着她,只覺得眼眶有些發澀:“是……娘娘若真能這麼想,奴婢也就放心了。也就放心了……”
鳴珂說着,忍不住喜極而泣。只是她並不知道,她前腳剛走,顓頊便從密道里走了出來:“這個丫頭……對你是足夠忠心。卻是因爲愧疚與懦弱。長此以往,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這麼合作下去。”
“那還能怎麼辦。在這宮裡,我總得需要一個可以打探消息的人……”說到這兒,張雨茹轉過身來面向顓頊:“難道我還要將這希望寄託在你的身上不成?”
“說到消息,我給你個消息如何?”顓頊沉默了一陣,不懷好意地笑道。
“我可以不聽嗎。”見着顓頊臉上掛着這樣嗜血的笑容,張雨茹本能地牴觸着他說的每一句話。
“你可以不聽,不過我覺着,你真若是不打算聽這個消息,你一定會後悔的……以後,我也不會再說了。”顓頊見她這樣,並不意外,也不着急。摺扇一收,居然就在旁邊坐了下來,好整以暇地瞧着張雨茹。
“……你想說什麼。”張雨茹沉默半晌,還是妥協了。
“呵呵,是關於楊青綰的。這個姑娘可有意思,今日在楊府里居然失足掉進了水裡,後來尉遲府的人聽說了,趕忙便要接她回去,她卻又死活不肯。你說,奇怪不奇怪。”
“……你這段時間消失,莫非都在盯着楊青綰嗎。”張雨茹有些哭笑不得:“什麼時候,你這麼好打聽別人的私事了。”
“嗯,若在平日裡,這樣的事情我纔不會上心呢。不過是一屍兩命罷了,有什麼好看的。只是我覺得奇怪的是……爲什麼偏偏是在楊青綰看了一封信之後呢?那封信上到底寫了什麼?真是想拿來看看……可惜,卻被她燒了。”顓頊一拍掌,甚是惋惜地說道。
張雨茹沒有說話,至於顓頊之後又說了些什麼,她一概都沒有聽進去。待到回過神來時,顓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她身邊,與她離得極近:“這件事可真正勾起了我的興趣,我便在那香爐裡扒拉出來這個,你可以看一看。”
“什麼?”張雨茹下意識地接過,發現這是一張被燒得差不多的信紙,紙上只有着三個能夠依稀辨認出來的字:萬常卿。木有上巴。
張雨茹手不自覺一抖,那殘片便飄飄忽忽地落了下來,跌在了她的腳邊:“你這是什麼意思?”她不可抑制地大聲質問着顓頊。
“楊青綰看了萬常卿給他寫的信以後便魂不守舍,之後便出了掉河這麼一檔子事。但我覺得……她是故意的。”顓頊盯着張雨茹看了許久,幽幽說出這麼一句話來,猶如晴天霹靂:“可是爲什麼呢?這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
張雨茹站在那兒,臉色愈發蒼白。最後她絕望地閉上眼睛,極其虛弱地說出了自己心裡的猜測:“……照你這麼說,便只有一種可能了。”
“什麼?”顓頊微微笑着,就像是一個諄諄善誘的老師,誘導着自己的門生說出他最想要聽的話。
“楊青綰是覺得,那個孩子留不得。”
“聰明。”顓頊又是一拍掌,嚇得張雨茹渾身一顫:“那麼這孩子爲什麼留不得,萬常卿到底在信裡說了些什麼,難道你不想知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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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讓我做些什麼。”張雨茹睜開眼睛瞪着顓頊,總算是明白了他來此的目的。
“沒什麼。就想着或許那個萬菁菁什麼都知道,或許她什麼都不知道……不管如何,這個口風是值得一探的,你說呢?”顓頊說着,手握成拳,在張雨茹眼前晃一晃:“真的挖了出來,你不但是拿住了楊青綰的把柄,也是拿住了萬家的把柄,豈不是皆大歡喜。”
“讓我考慮考慮。”張雨茹並沒有馬上將這件事應承下來,到頭來,她還是會爲尉遲璟擔憂,爲整個尉遲府而掛心。
“好,你考慮吧。我相信你之後一定還是會這麼做的。”顓頊倒也沒有逼她逼得太緊,見她不允,輕描淡寫地丟下了這麼一句話,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