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堂這兩天沒來由得煩躁。事實上,他若是願意平心靜氣的想,也會明白這煩躁到底從何而來。
“大人,宮裡來人了。指名道姓的要見您。”管家一副犯難的神色,看起來有些滑稽。
“宮裡?誰?”朱允堂一愣。除了自己那個詭計多端的妹妹,一時之間他還真想不出能有其他人。
“小的不知。那人也沒讓小的多說話,只是向小的露了一下皇上御賜的金牌。”管家羞赧說道。
“哦,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朱允堂擺了擺手,一個人站起身來走了出去。剛到府邸門口,便瞧見一位穿着斗篷的少女站在那兒,瞧着他走來,盈盈一拜:“這位姑娘,咱們可是在哪裡見過?”
少女笑而不答,只是恭敬地對着朱允堂做了個請字:“我家主人在護國寺那兒等候多時了,還請大人上車。”
“這……”朱允堂被眼前的狀況給攪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我怎麼看着有點像是要綁架朝廷命官的架勢。”
“朱大人說笑了。誰又會拿着皇上御賜的金牌做這樣的勾當呢?”少女伶牙俐?,將藏在袖子裡的手伸了出來,將握在手心裡的令牌對着朱允堂展示了一下。
只是曇花一現,朱允堂臉上的神色卻變了:“還請姑娘帶路。”他來反巴。
“這個自然。”少女微微笑着。話音剛落便坐在了馬車前頭。
出於習慣,朱允堂在去護國寺的路上又將那些可能的人的名字都整理了一遍。可當他見到那個邀約之人時,還是感到了意外。
“臣朱允堂,見過婉婕妤。”
“侍郎大人不必拘禮。在這宮牆之外,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張雨茹含笑答了朱允堂的話,又將注意力放在了那一株開得正好的梅花樹上。
“婕妤娘娘有孕在身,應在宮中休養纔是。怎麼卻來到了護國寺?”
“最近宮中煩心事多,妾身也是爲了能夠爲皇上分憂,這才前來護國寺祈福。順道在這兒靜養幾日……這也是皇上的意思。”
“敢問娘娘一句。您詔微臣前來,莫非也是皇上的意思?”朱允堂聞言一笑,說出來的話卻異常尖銳。
“這個,自然不是皇上的意思。只是妾身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還想與朱大人討教討教。”張雨茹並沒有因爲朱允堂的言語冒犯而動怒,對於這遮遮掩掩的挑釁,她早已經料想到了。
“臣下惶恐。”
“朱大人,聽說您現在在辦將軍府的失竊案?”
朱允堂聽罷不禁莞爾,繞了這麼一個大圈子,總算是說到了正題上。只是讓朱允堂頗爲不解的是,爲何這個沉默寡言、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上官玉致,會突然對這些事情感興趣:“正是如此。娘娘對此案,有何高見?”
“朱大人號稱當朝第一神斷,若說是辦案,有誰能比您更勝一籌?妾身過問此事,不過是想賣個順水推舟的人情。做做好事罷了。”
“婕妤娘娘真真是將臣下給說糊塗了,還請娘娘明示。”
“聽說順天府尹是將尉遲楊氏給羈押起來了,不知可有此事?”張雨茹見朱允堂已經做出了讓步,將那梅花枝丫放在?間輕輕一嗅,這才切入正題。
“不可說羈押二字。不過是請將軍少夫人協助辦案。”朱允堂眉間一跳,沒想到上官玉致居然會與楊家人有所牽扯,忍不住便多看了面前這個女人兩眼。
“協助辦案?敢情好。我便說是德妃姐姐杞人憂天,會錯了京兆尹大人的意思了。不過是協助辦案,又怎會有不準家人見面一說。大人,妾身說得可對?”
“雖然是協助辦案,此事卻非同小可。特殊時期,自然就得用特殊的法子。不過這都只是暫時的,等刑部問完話,將軍少夫人自然會完璧歸趙給尉遲府了。”朱允堂沒有從正面回答張雨茹的話,倒是選了個頗爲聰明的法子從側面婉拒了張雨茹的請求,態度很是強硬。
對此,張雨茹倒是不以爲意。朱允堂的固執,是衆所周知的事情。所以說對方若是那麼輕易便答應了自己的這個不情之請,反倒會顯得很奇怪。
“看樣子,朱大人果真是剛正不阿的。”讓朱允堂想不到的是,對方對自己的強硬態度大加讚賞。只是還未等到他反應過來,張雨茹話鋒一轉。三言兩語便讓朱允堂有些騎虎難下:“若是朱大人願意插手過問掖庭之中近日出現的這些奇奇怪怪的污糟事情,掖庭說不定纔會真正安寧下來。”
“……掖庭中的事情,本不屬於刑部的職責範圍之內。”朱允堂疑惑地看了張雨茹一眼,因爲不知道對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所以他回答起來都是斟酌再三,小心翼翼的。
“旁的事情也就罷了。可是淑妃娘娘當衆被人下藥滑胎一事,爲何刑部也不過問呢?這可是關乎江山社稷之大事啊……”張雨茹一邊說着,一邊做出哀嘆惋惜的樣子。
“關於這件事情,掖庭不是已經有所定論了嗎。既然掖庭已經有所定論,自然也就沒有刑部的用武之地了。”朱允堂擡頭,又看了對方几眼,心裡不詳的預感愈發地強烈。
“是嗎。”張雨茹喃喃唸了一句,冷不防輕聲問了一句:“聰明如朱大人,果真覺着真正犯案之人已經找到了嗎?妾身不以爲然。”
“……婕妤娘娘,此事已了,奉勸娘娘一句,慎言。”
“在掖庭之中生存,自然明白要謹言慎行。所以妾身以爲,朱大人一定知道妾身是什麼意思的。”說着,張雨茹看向朱允堂道:“說起來,你們朱家應該是欠了我一個解釋纔是。當日皇后娘娘不分青紅皁白便將妾身污衊成爲下藥之人,現下想來,她那時的反應實在是頗爲蹊蹺。大有幾分賊喊捉賊的意味,朱大人作爲她的兄長,又是斷案如神的神算子,您來說一說,妾身這麼懷疑,可是有幾分道理的?”
“……婕妤娘娘,想清楚了再說話。”朱允堂沒想到對方是用了這麼一個簡單粗暴的法子來威脅自己。看起來彷彿可笑,可是就是這種寧可玉石俱焚的人站在你面前,纔會讓人忌憚三分。
“我想得很清楚。若是沒想清楚便與大人說這些話,無疑是自投羅網,作繭自縛。大人當然可以把妾身說的這些話原封不動地轉達給皇后娘娘……只是……若是妾身緊隨淑妃娘娘之後再一次滑胎或者遭遇其它不測,你覺得,皇上這一次會輕易放過她嗎?”
朱允堂的神情因爲張雨茹的話愈加凝重:“你想做什麼。”
“讓德妃與尉遲楊氏見上一面。只要她們二人見上一面,今日之種種,以及那日之種種,妾身一定三緘其口,避而不談。”
“……果真就是這麼簡單嗎。”朱允堂上下打量了張雨茹好一會兒,只覺得自己愈發看不透這個女人了。
“對,就是這麼簡單。”張雨茹點了點頭,淡淡地回了這麼一句話,便坐到了一邊涼亭靜靜等待朱允堂的回覆。
“臣下斗膽提醒娘娘,可一定要記得今日自己說過什麼話。”朱允堂站在梅花樹下,聽着耳畔北風颳過,看着佳人氣定神閒地在自己面前喝茶賞梅,最終還是丟下了這麼一句話,方纔離開。
他剛一轉身,張雨茹便收回了脣邊笑意,輕輕嘆了一口氣。
手中的熱茶,也已經涼透。
“你聽到了?回去跟你們主子彙報吧。”她看向靜靜站在一邊的少女如是說道。
“是。綠珠替德妃娘娘謝過婉婕妤。”綠珠激動地對着張雨茹行了跪禮,這才慌慌張張地向花園子的門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