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林子書作爲御賜的儀仗隊領軍帶着一干護衛隊與皇后的鳳輦一道來到了王都門口,迎接北國王妃尉遲浣來訪的隊伍。
二人各懷心思地站在城門口,均是目不轉睛地看向遠方。
“聽說將軍與王妃是舊識?”林子書正走着神,朱綺羅這麼一問。讓他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是。”林子書坦誠以對,除了承認這個既有事實以外,便沒再說別的話。朱綺羅笑了笑,也沒有再問。
正在這時,遠處隱隱約約傳來車鈴的聲音。沒過多久,北國那特有的毛氈馬車便迎面駛來,鈴聲更是越來越近。
“人來了。”朱綺羅說着,向前走了幾步,正好在這馬車停留的地方站定:“王妃這一路顛簸,可是辛苦了。”
看見尉遲浣被下人扶着走下了馬車,朱綺羅親暱地說道。
“後唐本是本宮孃家,既是回母家,又有什麼辛苦的。”尉遲浣彬彬有禮地笑着,與朱綺羅並肩往驛館走去。只是在經過林子書面前時。她的臉色白了白,彼此之間,似乎都能感受到那一股物是人非的惆悵與哀傷。
“王妃先去這驛館歇息吧。陛下已經將王妃回來的事情通報了尉遲家。大概明日一早,他們就會來驛館與娘娘相聚了。”
“……好,好,這樣也不錯。”身爲異國帝王的妃子,即便是回到自己的國度也不可隨心所欲,這便是在獲得至高無上的王權之時,不得不遵守的規矩。這一點。尉遲浣是明白的,卻還是忍不住失落。
畢竟,在她出嫁那日,分明是由大哥親自揹着她上轎的,可是一別數年,等她再次回來,大哥卻沒了,成了一把黃土。雖然時隔已久,她還是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見尉遲浣一臉倦容,朱綺羅也恰到好處地沒有多說話,剛將尉遲浣送進驛館,便表明了離開之意:“王妃舟車勞頓,便先在這兒休息着。林大人便帶着儀仗隊留在這兒與北國的護衛一道來保護王妃您的周全。等王妃休息夠了,跟着林大人前去王宮參加晚宴便是。皇上與本宮在那兒,恭迎大駕。”
“娘娘客氣了。”尉遲浣見皇后對自己微微鞠躬行禮,趕忙以禮回之。待到朱綺羅帶上自己的侍從離開之後。她才轉身往樓上走去。
林子書默默望着她離開的背影,在衆目睽睽之下只得忍住自己叫她一聲阿浣的衝動。最後他更是一個轉身,狠心不再去看那漸行漸遠的倩影,就怕自己再這麼看下去,會讓人瞧出端倪來。
“你們,到驛館的幾個入口處守着。務必要保護王妃的周全。”
“是!”在林子書的一聲命令之下,護衛隊的將士們均去各自的崗位把守,簡直是將整個驛館都圍了個水泄不通。
林子書嘆了一口氣,一轉頭卻發現尉遲浣並沒有進房間。而是站在二樓居高臨下地瞧着他。
“王妃,有何吩咐。”對視良久之後,林子書避開了那一雙欲語還休的眼睛。
“將軍辛苦了。”尉遲浣語氣平淡地說着,只有她才曉得,那放在欄杆上的雙手早已經冰涼。
“此乃微臣分內之事,都是應當的。”林子書恪守着君臣之道,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她的每一句話,就怕旁人瞧出了些許蛛絲馬跡,日後成爲攻擊尉遲浣的利器。他廳節扛。
“有勞了。”尉遲浣張了張嘴,言不由衷地說了這麼一句客套話,這才猛地拉開了廂房的大門走了進去。林子書擡頭再看向二樓時,那大門早已經重重關上了。
一聲沉重的門響,似是靜謐寺廟之中一聲悠遠綿長的鐘聲,讓林子書不由得失落了好久。忽然。樓上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叫,讓林子書驚出一聲冷汗。
“王妃!”他沒有多想,便飛身上了二樓,剛一踹開門,便瞧見有一北國侍女打扮的少女正拿着閃亮的匕首向着坐在澡盆裡的尉遲浣刺去。
危急時刻,林子書從屏風上扯下一件長衫向那刺客的手臂甩去,就在刀尖即將要刺入尉遲浣身體的那一刻纏住了她的手腕,並將那女人猛地向外拉了一把。
刺客一個趔趄被硬生生拖離了幾米遠,卻仍不死心。只見她將匕首喚作左手抓取,又往尉遲浣身上捅去。林子書見狀,又將那擰成麻花的長衫抖了幾抖,用着巧勁限制了刺客兩隻手臂的動作。
眼見着刺客就要被制服了,聽到動靜的其他護衛也闖了進來。
“都出去!”林子書自然知道一大幫男人闖進來,會對尉遲浣的清譽造成多大的影響。眼見着已經有人闖到屏風後邊了,他連忙大吼了一聲,下了這樣的命令。
刺客見到門口已經被人團團圍住,自知逃脫無門,又爬將起來要往窗外撞。爲了攔住她的去路,林子書不得不拔出佩劍堵住了窗口,如此一來,尉遲浣裸露的背部,他也依稀能夠瞧見了。
“何人如此大膽,還不快點束手就擒?”林子書一邊大聲呵斥,一邊用長劍指向那刺客。
卻沒想到那女人冷笑了一聲,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便徑直向他的長劍上撞去。啥時,鮮血四溢,有好些更是噴灑在了幔帳之上。
紗帳搖曳,使得這詭異的紅色構圖更顯得妖冶。
“你!”林子書瞪大了眼睛,只來得及瞧見凝固在這刺客脣邊那一抹譏諷的笑意。
“大人!”被林子書帶來的護衛們站在屏風外聽着內裡忽然靜了下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沒事。”林子書皺着眉頭盯着那一雙已經灰敗的年輕雙眼,若有所思:“你們趕快讓北國的護衛挑幾個信得過的侍女來伺候王妃。旁人,都不得入內!”
“是!”下屬們得令後,都跑出去找人了。林子書這才頗爲擔心地看向那隱藏在幔帳之後的曼妙身軀。
“讓王妃受驚了。臣罪該萬死!”一想到那女人的匕首差一點就要刺入阿浣的身子,林子書便懊惱不已。
“不是你的錯。”出乎意料地,尉遲浣卻異常冷靜,雖然她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可是林子書還是從那裡面聽出了幾分成熟穩重。
他不可置信地擡起頭來,見到尉遲浣已經穿好了衣衫,正一步一步光着腳向他走來。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刺客的鮮血不僅污了那些有着絢麗顏色的垂簾,更是污了尉遲浣的面。
“這女人,自打我入宮以來便一直跟着我。卻沒想到,又是一個細作。”尉遲浣低下頭來,面無表情地看着地上那具冰冷的屍體。林子書怔怔地瞧着她,彷彿聽到了她心裡哭泣的聲音。
“阿浣……你……”終於,林子書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個他從小到大便已經叫習慣了的名字。他知道這於理不合,可是這樣的尉遲浣讓他感到惶恐不安。此時此刻,他只想把他的那個膽小怕事、溫柔似水的阿浣給找回來。
聽到林子書這麼叫她,尉遲浣笑開了,她的身子搖搖欲墜,若在風中孤苦無依的一朵百合:“你知道嗎,自打與阿戰去了北國,我便天天過着這樣的日子……我本以爲,她是可以信任的,卻沒想到,她……”
尉遲浣話未說完,身子就像是一顆被大風連根拔起的大樹一般,轟然倒塌。林子書一步向前,趕忙抱住了她:“阿浣,阿浣!”
可不論他如何呼喚,尉遲浣都不見清醒。林子書一咬牙,一個橫抱,便將尉遲浣抱到了牀榻之上,又爲她擦拭了臉上的血污,這才默默退到一個臣子應該站着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