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菀被張雨茹邀請的當天,她便來了一大早,與當初前往常寧殿做客的模樣判若兩人。只是當張雨茹拿出那幾位貴公子的畫像,所談與朱綺羅別無二致的時候,尉遲菀的臉上還是露出了些許失望的神情。
張雨茹見尉遲菀剛開始還是會推託幾句,到了最後索性便沉默不語。也見好就收了:“這些個公子都是出自貴胄人家,本宮本來是不想管這樣的事情的,一個是實在是執拗不過前來相托之人,二個是瞧見是你的事情,便多管閒事了。”
“勞娘娘費心了。阿菀……還未想過要訂親,這個意思阿菀也向爹孃稟報過,爹孃也是應允的。”阿菀等張雨茹說完,連忙向張雨茹說了幾句推託之言。
“還未想過訂親?你今年已到及笄之年,本宮想着,這樣的話你也不是沒有向那些踏破了尉遲家門檻的人說過吧?可是結果呢?”張雨茹嘆了口氣,將最後一幅公子畫像卷好之後遞給了暮然:“阿菀,莫怪本宮多嘴。生在富貴之家。這樣的事情光是想躲,是如何都躲不過去的。”
阿菀咬着脣,沉默了半天,這才怯怯地看向張雨茹道:“依娘娘之見,阿菀該如何是好?”
“若是有心上之人,嫁與心上之人,便是最好的了。若是沒有……”張雨茹故作沉吟。片刻之後忽然欣喜說道:“對了,這林家不是與尉遲家早有姻親之盟嗎?雖說當初是將你大姐許配給了林家,可是到最後……也並未成行啊。”
“是……”一提到林家,也不知道爲何,阿菀的臉忽然便一片緋紅:“即便如此,可那畢竟還是……還是姐夫……”
“都未成行,並不算是。再說了,林家也不止林子書那一個兒子,阿菀怎麼偏偏想起他?莫非……”張雨茹笑着打趣道,字裡行間均是推波助瀾之意。
“娘娘,沒有這樣的事情!”阿菀連連擺手。一臉慌亂:“只是……只是林家哥哥里,素來只有林大哥與我家交往甚多。所以……所以您一提起他們來,阿菀便想到了他。”
“哦,原來如此。”張雨茹也不點破她,正當阿菀暗自慶幸已經矇混過關了的時候,張雨茹卻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問道:“那。阿菀可是對林家男兒有何心怡的人選?”
“我……我……”阿菀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答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把眼淚都逼出來了,卻終究沒說出個答案。
“好了好了,別哭啊。本宮也只是隨便問問。此事就不提了吧,就不提了。”張雨茹見狀,連忙哄了幾句,並拿絲帕給阿菀拭淚。
“娘娘寬厚。阿菀今日不便久留,先行一步了。”阿菀自知自己在一品貴妃面前哭泣實爲失態,可這擠壓在心裡多年的秘密忽然被人無意地揭開來,她已方寸大亂,哪裡還能管得了其他。
“好,本宮讓暮然送你。”
張雨茹點了點頭,便讓暮然將阿菀送出了婉娩閣。巧的是,還沒走上幾步,林子書便一身戎裝地匆匆趕到,與阿菀一行人撞了個正着。
“見過林將軍。”暮然露出一副說曹操曹操便到的表情,聽到林子書的名字,阿菀將頭埋得更低,一副不想見到對方的模樣。
林子書顯然是一接到消息便匆忙趕來的,那一套上朝議事的重甲都還沒來得及換下,一路負重而來,已是氣喘吁吁。他看了看阿菀,又看了看嘴角含笑的暮然,語氣之中,盡是冷淡:“有勞這位姑姑了。尉遲家小姐由在下護送至下馬處便可,正好在下也要出宮。”
“奴婢遵命。”這雖然於理不合,但是暮然卻並沒有駁林子書的面子,跟過來的奴婢們也頗有眼力勁地跟着暮然離開了。上私場巴。
待到暮然返回到婉娩閣的時候,宇文端化早已經坐在那兒,逗弄着永安。
“娘娘。”暮然進得屋子裡來,給二位行了禮。
“都辦妥了?”張雨茹擡頭看了暮然一眼,見她嘴角含着笑,便又低下頭去用手指與永和玩着遊戲。
“嗯。都辦妥了。林將軍正好在要去下馬處的宮道上截住了咱們,各宮奴婢來來往往,多少都有見着。”
“好,你下去吧。”張雨茹點了點頭,揮手便叫暮然下去了。
“林子書聰明一世,沒想到竟然被你這個鬼靈精給算計了。”暮然一走,宇文端化繃着的神色一下便鬆開來,歡脫地不似平日裡的他。
“皇上此言差矣。這算計裡,還有皇上的一份。”張雨茹毫不客氣地回擊道:“當日裡臣妾就這麼一提,您就想出了這麼一條妙招來,臣妾不得不佩服。”
“哪裡,今日我本來就有事情要找林卿商議,哪裡又是算計了他。”宇文端化看着張雨茹,明知故問道。二人相視一笑後,他又拉過張雨茹的手來,深深嘆了一口氣道:“玉兒,你用心良苦,但願他能懂得。”
“……他不懂得不要緊。只希望他們都好,便足矣。”張雨茹低頭看着懷中酣睡的兒子,臉上露出慈祥的笑意。
……
林子書與尉遲菀一路走着,二人之間沒有多說一句話。眼看着就要到尉遲家馬車停放的地方了,林子書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阿菀,靜妃娘娘今日召你過去,可是又給你說親了?”
“阿菀已到及笄之年,被人說親,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林大哥不必如此介懷。”阿菀回過頭來,心中甚是苦楚地看了林子書一眼,回了這句話後,便想要快步走到自家馬車的停放處,卻被林子書一把拉住:“林大哥這是何意?”
“……若是你不想嫁,直接說出來便是。尉遲伯父伯母,還有林家人,我們都會……”被阿菀這麼一望,林子書的手跟觸電一般鬆開了。他越是如此,阿菀的心便越是疼。
“若不想嫁,一輩子便可以不嫁了是嗎?”阿菀苦笑道,淚眼連連地看向林子書。事到如今,有些事情雖未說破,卻也已經是局中之人想不想戳破的局面了:“既然無法嫁與心怡之人,與誰在一起不是嫁呢?畢竟,靜妃娘娘也不過是關心阿菀罷了。林大哥何需如此緊張。”
“阿菀,我……”林子書咬了咬牙,想要說些什麼,卻被阿菀先一步打斷了。
“大哥無需多言。阿菀……都明白的。”她一轉身,滿心的落寞,眼淚無聲流淌,好些都滴在了一路走來的金磚道路上。
林子書眼睜睜地瞧着阿菀上了尉遲家的馬車,車簾緩緩放下之前,他鬥一直在盯着她瞧。忽然,他又想起了那日在北國離別時,阿浣對他說的那些話。
當日將玉佩完璧歸趙,你便該知道我的決心。子書哥哥,忘了我吧。阿菀心裡一直都有你,若你可以,請好好待她。
對她好,便是對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