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嬪的突然失蹤,並未引起旁人的注意。倒是數日後,御花園僻靜處出現的那一具浮屍在宮中引起軒然大波。
張雨茹正在婉娩閣中陪着安兒與阿和玩耍,這時暮然匆匆進來,在她身邊耳語幾句。張雨茹起初沒什麼反應,直到乳母們將孩子都抱走了。她才慢條斯理地問道:“什麼時候發現的。”
“據說,是今早上打掃的時候發現的。那僻靜處可是隱蔽,主子們都不常過去,時間長了,宮人們便也學會偷懶了。非主子們過去,絕不打掃。這不,若不是昨兒個您忽然提上了這麼一嘴,說是要去那園子裡頭賞還未謝盡的桂花,他們纔會一大早急急忙忙地趕過去呢……”
一絲戲謔的笑容悄然爬上張雨茹的脣角:“既然太后着急將咱們請過去,咱們可別怠慢了。”
“是。”暮然慌忙應道,便指揮着在旁伺候的小宮女們爲張雨茹梳洗打扮起來。
……亞名坑圾。
鸞鳳殿內,一片肅穆。在殿內伺候着的宮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出,張雨茹的出現。總算是讓衆人鬆了一口氣。
“見過太后,見過皇上。”張雨茹翩然而至,走過廳前,瞧見有一仵作打扮的宮人站在一旁,心中便已有數。不出其所料,她剛落坐,太后便開口說話了。
“靜妃,宮中有人溺水於御花園中,你可知曉。”
張雨茹聞言,佯裝甚是驚訝地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皇上,半晌才道:“臣妾並不知曉。剛纔到婉娩閣中傳話的宮婢們也只是說太后有急事召見,並未說其他。”
“哼。何需哀家通知於你,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怕是這宮牆內外早就要傳遍了吧。”說着,太后斜睨了張雨茹一眼。這才又看向座下靜靜候着的幾名女宮人。
“你們都說說,這屍體的身份可確定了。”
“回太后的話,瞧着那打扮,似乎是宮中婢女,應是一等芳柔的份位,想要知道這位宮婢的身份,拿着花名冊來對照,一查便知。”
張雨茹聽了這女仵作的話,不覺暗自好笑。直道又是個初出茅廬、涉世未深的,既然毫無顧忌地說出這樣的話來。想到這兒,張雨茹還特地偷偷瞄了太后一眼,果然見太后眉頭緊皺,似有顧慮。
“不然。這樣如何。”正在衆人沉默的時候,張雨茹忽然出聲,溫柔看向女官:“今日便讓各宮各院清點自己宮中人數,若是少人。便向本宮報來。如此一來,可比查花名冊快多了。”
“靜妃所言,不失爲一個好辦法,就這麼做吧。”還未等太后表態,宇文端化已然點頭:“母后以爲如何?”
太后很是埋怨地看了宇文端化一眼,有些賭氣地說道:“皇帝都已經點了頭,哀家還有什麼好說的,就照靜妃所說的做吧。”
“是。”女官得令後,紛紛退下,剛行至一半,卻讓張雨茹喚住了。
“且慢。還有一處地方。怕是沒辦法讓他們自己清點人數了。”說着,張雨茹看向宇文端化,一臉無辜地好意提醒道:“皇上,憐苑那地方,多是癡傻的主子,可讓她們怎麼清點人數呢?”
“憐苑?”宇文端化一愣,莫說是他,在場之人均是十分詫異,只是沒有表現出來罷了:“那個地方丟了人,怕是不太可能吧。更何況,也與御花園有一段距離。”
“臣妾只是覺着保險起見,後宮院落應該都清查纔是。”張雨茹微微一笑,很是恭順地低下了頭。
“母后,您看……”
太后臉色陰沉,半晌都沒說話,直到宇文端化問起,才極不情願地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憐苑也一起查了吧。”
“是。”宮人們面面相覷,都覺着是在做無用功,可是三位宮裡最說的上話的主子都已經點頭了,他們自然沒有不做的道理。
不一會兒,衆人領命而去,好在宇文端化現如今的嬪妃並不多,不過兩個時辰便已經清點完畢了。隨着各宮無恙的消息傳來,太后的臉色愈加難看。
最後姍姍來遲的,是前去清點憐苑的宮人。見那幾人踏進大殿來,還未跪下,太后便着急發問了:“如何?”
“回太后娘娘,憐苑人數確實有缺……少了一個宮女,和一個嬪妃。”宮女據實以告,惴惴不安。殿內的氣氛忽然變得冷凝,就連平日裡不過問後宮之事的宇文端化都眉頭緊皺起來。
“都少了誰。”聽到這宮女這麼說,太后反而冷靜了下來。張雨茹在一旁冷冷地瞧着這心如海底針的女人面無表情的樣子,忍不住便在心裡仔細推敲,她的下一步打算怎麼走。
“少了……少了淑嬪娘娘,和伺候她的一等芳柔,阿錦。”
“荒謬!”話音剛落,太后將那茶几重重一拍,爲求太后息怒,衆人紛紛跪下,張雨茹自然也不例外。她剛一跪下,太后的矛頭便指向了她:“靜妃,你現在代理皇后料理後宮之事,你倒是說說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情?這一主一僕如何會穿越重重看守來到御花園,一個還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個還不知所蹤?你們!可有去細細找來?”
“奴婢們發現淑嬪不見了之後,便立馬四處去找來……只是,只是現如今還未發現淑嬪的蹤影……”宮女們惶恐答道,趴伏在地上,半天不敢起身。
“廢物!一羣廢物!來人啊!擺駕!哀家要去常寧殿一趟!”太后顯然是因爲淑嬪的不知所蹤方寸大亂,因她心知皇后所犯下之罪是證據確鑿的,自然也會明白萬菁菁對朱綺羅的恨之入骨。
“太后請三思。皇上曾經下過諭旨,任何人等都不可進常寧殿探望皇后。”見到太后被嬤嬤扶着,匆忙下了臺階。張雨茹對着她離開的方向行了個大禮,鄭重說道。
果不其然,她話音剛落,太后的身子一下便頓住了,久久未曾有任何反應。那看似倉皇無助的老邁背影或許旁人會覺着可憐,可是在張雨茹眼裡,只瞧見了這可憐人的可恨之處。
“太后,萬菁菁現下是瘋癲癡傻的,必然是毫無目的地在宮中亂闖亂逛,咱們今日加強禁衛軍的巡視,說不定便將她找回來了,您無需如此擔心。”張雨茹慢條斯理地又勸道,說着些明知故問的話,無非便是讓朱氏更加惶恐不安,急躁難耐:“更何況,她素來與皇后並無瓜葛,又怎麼會想着去找皇后呢?太后許是關心則亂了吧。”
“靜妃,你……”太后被張雨茹噎地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乾瞪眼瞧着她。
張雨茹見狀,立馬很是惶恐地閉口不言了。這樣委曲求全的模樣讓宇文端化瞧着很是不捨。
“母后,靜妃說得有道理,您稍安勿躁。若是您不放心,孩兒這就讓禁衛軍加強常寧殿周邊的守衛,您看可好?”
“……皇上想要如何,便如何吧。”太后咬緊牙關,盯了張雨茹良久,最後長嘆一口氣,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皇上:“哀家在這兒只提醒皇上一句,莫忘了誰是你的嫡妻纔是。妻可以白頭到老,妾不可嬌寵。望皇上謹記。”
“這個,就不勞母后操心了。孩兒一直記在心裡。”太后在大庭廣衆之下如此編排張雨茹,讓宇文端化很是惱火,急怒之下,也沒了平日裡的好脾氣。
一直關係和睦的母子關係,今日算是有了裂痕。
“哀家乏了,你們都退下吧。”一番脣槍舌劍之後,太后似乎也沒了精力與二人再對峙下去,直接便下了逐客令。宇文端化鐵青着臉對太后草草一行禮,直接便拉着張雨茹出去了。
“皇上,皇上!皇上息怒,莫氣壞了身子。”張雨茹一聲不吭地跟着宇文端化走着,直到最後實在跟不上他的步伐,才硬是拉着他停了下來:“她畢竟是你的母親。”
“母親……他在那般偏袒他們朱家人的時候,可曾有半點顧忌過她是我的母親?”宇文端化嗓音沙啞,張雨茹從他的眼眸裡瞧見了一抹失落和些許哀傷。
“皇上不要傷心。這本非太后本意。只是有時候……人會被身外之物所迷惑,反而鬧不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了。”張雨茹說得懇切,讓宇文端化心中一動。
“玉兒,你受委屈了。”宇文端化嘆了一口氣,將她摟在懷裡。
張雨茹柔柔一笑,輕輕搖了搖頭,埋在他懷裡時,她的眼神忽然變得空洞冷淡,不再如剛纔那般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