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張雨茹從一片混沌之中悠悠轉醒時,已是夜半時分。房中燭影搖晃,讓她好不容易聚焦的瞳孔又渙散了些。
“雨茹,雨茹你醒了?”突然。一個聲音將她拉回到了現實之中。在暈眩之中,她又被強拉進一個人的懷抱。那人每說一句話,他的欣喜若狂便會透過他的胸腔震動她的鼓膜。
“頭好疼……”張雨茹皺着眉頭,低聲嘟囔着。聽到這樣的呢喃,男人更顯得緊張了。
“你哪裡疼?頭疼?我再叫大夫來看看你。”說完,那人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屋子,直到那一刻,張雨茹才意識到。剛纔這個將他入懷。並以她的甦醒爲喜悅的男人,竟然是尉遲璟。
“你……”張雨茹伸出手來想要喚住她,卻發現自己就連發出聲音來都很是費力。
無奈之下,她便只好重新躺下來,閉目養神。
正在這時。耳邊傳來一陣腳步聲,張雨茹一睜開眼,卻見一把玉骨扇。正挑開牀幔,向裡探着。一個臉上帶着半張精緻面具的男子,赫然出現在她的牀頭。
“你!”張雨茹嚇得一聲低叫,猛地彈坐起來,卻被那陌生男人的一個響指給定住了身形。
“噓。你的好夫君給你去請大夫了,那個小丫頭正在外房睡得香呢。做個乖女孩,就不應該驚擾了他們,你說呢?”
張雨茹瞪大眼睛,表情陰晴不定地看着他:“你……你是誰……”
“我是誰,尉遲夫人不是應該很清楚嗎。”那人一邊說着,一邊用玉製扇骨敲擊着自己的手掌。張雨茹覺得這樣有節奏的敲擊聲,正在喚醒她潛意識裡的記憶。
“是你!”記憶被喚醒之後,張雨茹更是恐懼了:“你來做什麼。莫非覺得那一日把我放走,你是後悔了?”
“嘖。什麼話。”雖然那男子戴着面具,但是張雨茹卻總覺得他是有皺眉的:“若我們後悔了,又怎會有楊青綰之後的事情。”
“……你們果真把她給……”張雨茹不敢想,也說不出口那些話。同爲女子,雖然她很討厭楊青綰的爲人,但是在這一點上,她卻無法幸災樂禍起來。
“沒有。”男人搖了搖頭,甚是優雅地將雙手附在了身後:“在下不會幹這樣??的事情,我的手下也不會。對於楊家女人,我們更不會。我們只是……讓別人覺得,她經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而已。”
“這有什麼本質區別嗎。”張雨茹沒好氣地哂笑道:“三人成虎,無稽之談被人以訛傳訛,這纔是最爲可怕的事情。”
“對。”男人很是贊成地拍了拍摺扇道:“所以我只是想讓她嚐嚐,被自己散播出去的流言反噬,到底是個什麼滋味。怎麼樣?這個情,你總歸是要領的吧?”
“……你的屬下已經在幾天前來提醒過我了。莫非今日,你是再來提醒我一遍的嗎?”張雨茹一皺眉,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不是。”男人搖了搖手中的扇子,玉製扇骨上那鎏金花紋在張雨茹眼前肆意晃動,讓她又是感到一陣暈眩:“我這次來,是正式提出條件的。既然你也認同你欠了我一份人情,那麼,你理當應該還給我一份。”
男人理所當然的樣子,讓張雨茹徹底愣住了。那一刻,她真的是有些哭笑不得:“長這麼大,我還真是頭一次碰到像你這麼強買強賣的。敢問這位公子,你是想從一介罪臣之女的身上得到什麼呢?若是以前,你來找我還情有可原……可是今日,我已經毫無利用之處了啊。”
“誠然,你現下確實已經不是鎮國公郡主。可是,你卻是可以隨時出入宮廷的玉監造。我要的,便是一個可以隨時出入宮廷的玉監造。”男人說到這兒,興奮地將扇子往雨茹的鼻尖上輕輕一點。
對於這親暱的動作,雨茹甚爲排斥。可惜整個身子都被那人詭異的一個響指給生生地定住,動彈不得:“若是你要我做刺殺的事情,你也死心吧。殺人放火的事情我從來不幹,再則,這玉監造於我而言不過是看不見的枷鎖牢籠罷了。實是給我一官半職,其實不過是爲了把我困在京城,以滅了父親可能有的野心罷了……我想,恐怕我會讓你的希望落空。”
“不會的。”讓張雨茹感到意外的是,她說了這麼一大堆推辭的話,這男人居然一點都不生氣,與她說話時,依舊噙着笑意看着她。
這樣溫暖的笑意,讓張雨茹有些迷惑。突然,一個青色玉葫蘆佩飾落在張雨茹眼前,讓她的一顆心差點沒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你從哪裡拿到的!”張雨茹絕望地嘶吼着,這玉葫蘆不論是造型還是用料,亦或是雕刻的手法,都是世間絕無僅有的一個纔對。
而且,它本應該跟它的主人一起,含恨離開這人世間纔對。
“你從哪裡拿到的?它怎麼會在你的手上!你把端木大哥的屍骨怎麼樣了!你說啊!”
“端木的屍骨?他還有屍骨嗎。”男人冷冷一哼,將那玉葫蘆重新攥在了自己的手心裡:“你我都知道,滿門抄斬之人的屍骨,都應該是丟在了亂葬崗,任豺狼禿鷲啃食,親朋好友一律不得收屍,否則,按律連誅!”
他描繪的場面太過血腥殘忍,而張雨茹也確實偷偷跑到亂葬崗去,所以她也看到過那場面。被男人這麼一說,她渾身顫抖地閉上了眼睛,再也不敢吭一聲。
“是他給我的。就好像……他把那朵青色蘭花給那個女人一樣。”男人若有所思地低下頭來,凝望着掌中物,低聲呢喃着。
“……端木大哥給你這個?他爲何要給你?什麼時候給你的?你到底是什麼人?”
“尉遲夫人,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男人笑了笑,神情又回覆到往常的平靜:“在此之前,你需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這一次,張雨茹沒有多想。眼看着她已經在王都舉目無親,而這個神秘男子卻恰在此時帶着端木涼生前的隨身物件出現。
張雨茹不願意多想爲何他出現的時間是如此恰到好處,而今在命運的洪流之中沉浮掙扎幾乎溺斃的她,只想找到一根浮木緊緊抱住,再也不撒走。估夾見弟。
“與我合作。用你玉監造的身份,爲我做事情。”男人說到這兒,又頓了頓才繼續說道:“放心,不會讓你殺人放火的。對待那樣的人,痛快利索地殺了他,又怎麼算夠呢。”
“你是要對付誰?”張雨茹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疑惑地開口問道。
“我與你共同的敵人。”男人低聲說道,忽然一打響指,雨茹便覺得自己的雙眼像是被人灌了鉛似的,如何都擡不起來了。
看着在牀上熟睡的她,男人低下身子來給她整理了下被頭,忽然嘆了一口氣道:“對不起,你的平淡人生,終究還是被我給摧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