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只要你帶,我就敢隨
殷大夫一邊急急奔走,一邊朝他們兩個喊:“大事不好了,快進屋,快進屋……”
兩人突聞此言,皆是莫名,但遠遠瞧見殷大夫臉色極爲難看,走到最後甚至直接將肩上的雞鴨魚肉甩丟在地,只爲走快,兩人都心知事態嚴重,互相看了一眼,影君傲便裹了蔚景的手,閃身進了屋。
好一會兒,殷大夫才進了門,一進來,就“嘭”的一聲將大門閉上,靠在門板後面喘着粗氣。
“怎麼了?”影君傲皺眉上前,蔚景亦是疑惑不淺。
“跟老夫說實話……你們是什麼人?”殷大夫氣喘吁吁看着蔚景罘。
蔚景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影君傲同樣瞳孔一斂,急急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就知道你們不是一般人……現在……現在官兵都尋到村子裡來了,說......找一個女人,是……是找你們的吧?颼”
官兵?
蔚景和影君傲全都臉色一變。
“正在一家一戶地搜呢。”殷大夫氣喘吁吁,驚魂未定,說完,又轉過身,透過門縫往外看。
蔚景轉眸看向影君傲,影君傲面色冷峻,緊握了她的手:“願意跟我走嗎?如果願意,我現在就帶你離開。”
他用的是問句,他用的是如果。
蔚景怔怔看向落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手,心裡疼痛。
她也終於明白,就是在這樣的時候,這個男人還是不想強迫於她,他知道她在等那個男人,所以,他說,如果願意。
是的,她在等,她原本是在等,而且就在剛剛殷大夫說有官兵,她的第一反應也是,那個男人還沒回來,怎麼辦?
而不是她自己,不是她自己該怎麼辦?
現在想想,他會有什麼危險,此時此刻,他或許早已經離開了這個村莊,要送某個女人回宮不是嗎?
而且,還會武功,而且,還有那麼多的秘密力量。
她該擔心的,是她自己。
這般窮鄉僻壤的小村莊,如何會有大批官兵來?
顯然,衝她而來。
“帶我走,帶我離開!”她聽到自己如是說,目光所及之處,是自己反握了影君傲的手。
影君傲的眸中就像是瞬間落入了星子,熒熒發亮,他點頭,堅定點頭,說:“好!”
末了,又從袖中掏出一塊金條,正欲給殷大夫,就驀地聽到殷大夫顫抖的聲音響起:“來不及了,快躲起來!”
緊隨殷大夫聲音一起的,還有外面紛沓而至的腳步聲。
兩人皆是一震,影君傲更是身形輕盈一晃,快速移動到窗邊,朝外看去。
蔚景見狀,亦是跟隨了過來。
只見前院的外面,烏泱烏泱都是士兵,只是頃刻的時間,就在前院的籬笆外面四散開來,將殷大夫的農院圍得水泄不通,人人手中的兵器,在明晃晃的眼光下,閃着刺眼的寒芒。
甚至,有弓弩手。
數名弓弩手彎弓拉滿弦,嚴陣以待,只等一聲令下。
蔚景臉色一變,下一瞬,手背忽的一暖,影君傲握了她的手,回頭看向她:“莫怕!有我在。”
只五字,勝過萬語千言。
蔚景眼窩一熱,點點頭。
這時,外面已經有人開始喊話:“有人嗎?有就自己主動開個門,我們進屋搜查,若沒有,我們可就破門而入了。”
殷大夫快速栓上.門閂,急急招呼兩人:“哎呀,你們兩個怎麼還站在這裡,快先躲起來!”
一邊說,一邊上前推影君傲:“快,快,快帶小九去後院,後院有個洞,你們躲進去,我搬些柴禾掩住洞口。”
影君傲沒有動,薄脣輕抿,轉眸看向蔚景:“甜海,若我帶你衝出去,你敢不敢隨?”
殷大夫一怔,蔚景擡眸望進他的眼。
他的意思,她懂。
從殷大夫進門,到官兵包圍,不過片刻的時間,說明這些人是有備而來,也就是說,他們肯定得到了消息,他們在殷大夫家,所以,纔會有現在外面那樣的陣仗。
至於,這些官兵如何得到的消息,就不得而知了,或許是搜查其他村民家時,村民舉報,又或許是有人告密…...
所以,那些人一定會將這裡翻個底朝天。
躲,是沒用的。
蔚景彎脣,淡然一笑:“只要你帶,我就敢隨!”
聲音不大,卻平靜篤定,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一分計較。
“好!我一定帶你平安離開,信我!”影君傲裹緊掌心小手,鳳眸折射着透窗而入的光,熠熠生輝。
拉起蔚景便走,卻在下一瞬被殷大夫攔住。
“你瘋了?你知不知道,你一開門,就有可能被射成馬蜂窩?武功高強又怎樣?你敵得過那些刀劍,你敵得過那麼多弓箭手嗎?”
影君傲未有反應,蔚景先停了下來。
殷大夫說得有道理。
是她太過求生心切了嗎?還是太不想回到那個帝王的身邊?居然想的,只是逃,離開。
後果呢?
後果是什麼?
後果可能是,影君傲的命喪在那些人的手上,就算有幸逃掉,他的身份卻可能會暴露,他的暴露,意味着嘯影山莊的暴露,也就意味着,從此,山莊揹負着與朝廷爲敵的罪名,一堆人要被牽連進來;還有殷大夫,他們走了,他們在衆目睽睽之下逃走了,剩下的殷大夫怎麼辦?他會死。
她不能這麼不負責任,不能。
不就是搜她嗎?
不就是要帶走她嗎?
她跟他們走就好!
將手緩緩自影君傲的掌心抽出,她忽然拾步朝大門走去,意識到她的舉措,殷大夫跟影君傲皆是臉色一變,影君傲更是疾步上前,長臂一撈,將她裹了滿懷。
“你要做什麼?”他死死將她抱住,繃直了聲線,卻抑制不住聲音的薄顫:“我們先躲躲,先躲躲,事情還沒有搞清楚不是嗎?”
說完,裹了她腳尖一點,身影閃動,快如風,卷向後院。
殷大夫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也連忙拾步跟上,他要幫他們移一些柴火過去擋住洞口。
一陣風馳電掣,影君傲已經將蔚景捲進洞中。
她方纔準備做什麼,他清楚得很。
她的心,他也懂。
主動出去,主動現身是嗎?
不想連累他和殷大夫,是嗎?
他怎會讓她這樣做?他怎會讓那些人將她帶走,帶去那個陰狠帝王的身邊?
如果他會,他就不會說帶着她衝出重圍了。
他何嘗不知道,這樣衝出去有多冒險?但是,他也知道,她真的想離開。
他不是很瞭解錦弦,但是,一個以非常手段篡奪江山的人,一定不會良善。
在嘯影山莊的時候,那個男人爲了一己之私,曾預謀讓自己的女人死於鎮山獸之口,就憑這一點,說明,那個男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而且,曾經在九景宮,蔚景掉進陷阱裡面,寧願自己被困窒息而死,也不願意中那個男人的計打開機關;
後來,就算被那個男人所擒,她也不惜用銀針拍入自己胸膛,並假裝失憶聾啞。
這一次再被抓回的話,連假裝的機會都沒有了。
以那個男人的狠,經過此次重創,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被抓回去的處境。
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
他怎會讓她再羊入虎口?
不過,帶她就這樣衝出去,也的確不是上策,的確冒險,不是他怕冒險,而是他不能讓她冒險。
終究是他太心急了。
“甜海,相信我,事情沒那麼糟,有可能他們根本就不是找你,我們先靜觀其變,不許再做傻事。”
隨着殷大夫將柴火移過來掩在外面,洞裡的光線徹底黑了下來,影君傲一直抱着蔚景沒有放開。
外面驟然傳來“砰砰咚咚”“乒乒乓乓”的聲音,似乎是門被撞開,桌椅被踢翻,人聲嘈雜,腳步聲紛沓。
看來,那些人真破門而入了。
很快,紛沓的腳步聲就進了後院。
蔚景一驚,影君傲手臂又收緊了幾分,聲音緊貼着她的耳邊:“莫怕!”
後院裡,殷大夫甚至還沒來得及進屋,就被衆士兵團團圍住。
“各位官爺,你們這是……”
“既然你在家,爲何不開門?”
“老夫在…..在後院採蓮藕,沒聽到前面……”
“少廢話!看到過這個女人沒有?”
爲首的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抖開手中畫像,伸至殷大夫面前。
殷大夫一怔。
畫像上是一個女子的背影,那身形,那體態,錦衣華服。
可能是畫功以及只是背影的緣故,只有七八分像。
但是,他還是識了出來。
是——小九。
其實,小九是誰,他早已知道。
那日他上山採藥,路過鎮上,去買葷食的時候,他就跟人打聽過了。
蔚景是當今皇后娘娘的名號,而這位娘娘在去靈源山祈福的路上跳入神女湖自殺了。
他是一個鄉野之人,不懂這些皇室宮廷之事,也不知道當今皇后是怎樣的一個人,又有過怎樣的遭遇,他只知道,半個多月的朝夕相處,足已讓他這個黃土淹過脖子的老人看清楚一個人,被他救起的小九是個善良懂事的孩子。
所以,他護她,不是皇后,不是蔚景,而是小九。
“沒見過!”殷大夫頭搖得就像是撥浪鼓一樣。
“沒見過?”肥頭大耳的官樣男人冷嗤,猛地將畫像收起,“你再仔細想想,當真沒見過?”
顯然不相信殷大夫的話。
殷大夫捋着鬍鬚默了片刻,再次搖頭:“當真沒見過,而且,就一個背影而已,就算見過,估計老夫也沒有印象了。”
肥頭男人大笑了起來,緩緩踱步逼近殷大夫:“那爲何有人說,在你家見過這個女人呢?”
殷大夫臉色一白。
何止是他,洞裡的兩人也是爲之一震。
果然是有人舉報。
殷大夫雖說沒見過什麼大場面,卻也是風雨幾十年過來的人,微微一愕之後,便笑道:“哦,那也有可能,畢竟,老夫是大夫,家裡來來往往的人多,可能還真的來看過病、治過傷之類的,只是老夫不記得了。”
“一派胡言!”肥頭男人驟然狂怒咆哮:“給你機會,你不要,那麼,就休怪本大爺無情!”
末了,就轉首吩咐左右:“來人,給我搜,仔仔細細地搜,犄角旮旯都不能放過,搜到者重重有賞!”
“還有,將這個老頑固給我吊起來,”男人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池塘邊有一棵槐樹,便伸手一指:“就吊在那棵樹上,什麼時候說實話,什麼時候將他放下來!”
衆人領命,腳步紛亂,有回屋搜的,有在院子裡搜的,各種踢掀亂翻,另有幾人取了繩索上前,七手八腳捆殷大夫。
“官爺,官爺,冤枉啊,老夫真的不知道啊,求官爺手下留情,饒過老夫……”
殷大夫一邊求饒,一邊自袖中掏出一錠銀子塞到男人手中。
男人肉木自然地接過,揣進袖中,卻並沒有放過他的意思,還示意幾個手下繼續,滿臉橫肉在笑:“說實在的,這麼熱的天兒,一把年紀的吊在那裡暴曬,爺我還真有些於心不忍呢,這萬一一口氣沒下來,就過去了怎麼辦?所以,你還是早點將那個女人交出來的好!”
後院的動靜,洞裡的兩人聽得真真切切。
聽到要將殷大夫吊起來,蔚景如何還能淡定,掙扎着就要起身出來,被影君傲緊緊箍住。
“莫要衝動,你這個時候出去,非但救不了殷大夫,還會害了他,你想,他一口咬定沒見過你,等會兒這些人搜搜,沒搜到我們,他們就會走了,如果,你這個時候出去,豈不就是明擺着告訴他們殷大夫私藏你了嗎?到時,你會被帶走,他也會難逃其咎。”
她掙扎得很大力,影君傲貼着她的耳畔,急急勸阻。
“可是,殷伯伯他那麼大的年紀,怎經得起他們如此對待?”蔚景氣息沉得幾乎快要說不出話來,鼻尖也酸,眼睛也酸,一口氣堵在心口,進不去出不來。
都是她,都是因爲她,她無論到哪裡,都是一個禍害!
“乖,聽我的,等等,再等等!”影君傲抱着她,輕輕拍着她的背,極力安撫着她,可是,她依舊顫抖得厲害。
外面,殷大夫已經被吊在了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