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是她騙了我
凌瀾看着懷裡累得昏睡過去的女子,心裡說不出來的感覺。
今夜的她的確反常了。
從未見過她如此瘋狂的樣子,雖無媚功,無媚術,笨拙又青澀,可就是這樣不帶一絲做作的主動,讓她妖嬈得就像是一條美女蛇,哦,不,是妖是狐,惑人心智、迷人神識。
她失常了,他失控了鈐。
她極盡妖嬈,似乎要將自己的全身心都燃燒乾淨,他深深索取,就像是一隻不知饜足的獸。
他將她折磨慘了,他知道。
伸手拂開她被汗水沾黏在小臉上的髮絲,低頭輕輕吻了一下她的脣角,這樣的她讓他欣喜激動,卻又微微有些擔心。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今夜她抵死一般的糾纏,讓他生生有種好像沒有明天一樣的錯覺。
遠處的敲梆聲聲聲傳來,他扭頭看了一下屋角的時漏。
竟然已經五更的天。
難怪世人會有“春.宵.苦短”這樣的詞語。
微微一笑,他悄聲而起,替她的被子掖好後,拾了邊上的袍子穿上。
外面傳來人聲,微微一辨,似是葉炫跟張如的聲音。
繫了腰間錦帶,再次扭頭看了眼牀榻上沉沉而睡的女子,他舉步出了內殿。
果然是葉炫。
張如不讓他進。
見他出來,葉炫眸色一喜,連忙迎過來見了禮。
“皇上,我是來見鶩顏的,”末了,似是又覺不妥,補了一句,“見鶩顏公主的。”
凌瀾垂目看着他,淡聲道:“她已經走了。”
葉炫渾身一震,愕然擡頭。
“走了?”
完全難以置信。
“嗯,”帝王淡應,“昨日下午就走了。”
“去了哪裡?”
“朕也不知道,她沒跟朕說。”
葉炫完全就像傻了一樣,半天才回過神來,搖着頭道:“不,不可能,她昨日清楚明白地跟我說,讓我今日早上來找她,告訴她我的答案,她讓我來的,她怎麼會自己失約呢?”
葉炫一副完全不可相信的樣子。
“告訴她你的答案?”帝王疑惑挑眉,“什麼答案?”
“就是願不願意當孩子的父親啊!”
“哦,”帝王點了點頭,眉心微攏,“那你願意嗎?”
“願意啊!”
葉炫再一次不假思索,篤定而語。
帝王再次點了點頭,可是眉心卻是皺得更緊了些:“這個問題還需要考慮整夜嗎?既然願意,你就應該當場回答她。”
“我當場回答了,她不信,她說我是因爲她救了我,我爲了報答她所以才這樣,是她讓我回去考慮的,讓我今日來找她。”
他一宿沒睡,今日還趕了個早,宮門一打開,便入了宮,她竟然,竟然......
“那你是不是因爲感恩所以如此呢?”
帝王煞有其事地問道。
“當然不是!”
“我......”
葉炫臉色一紅,猶豫了一會兒,才低頭小聲嘟囔道:“我…..喜歡她,想要跟她在一起。”
帝王眼波微微一動,“可是現在才說這些,已經沒用了,她已經走了。”
“我不信!”
葉炫早已亂得失了分寸,噌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作勢就要越過帝王的身邊,徑直去龍吟宮裡面找人,卻是被邊上的張如伸手一把抓住衣襟。
“葉炫,皇上面前,休得無理!”
葉炫哪裡管得了那麼多,手臂大力一揮,將張如的手揮掉。
張如只是一個不會武功的太監,哪經得起這樣的力度,被甩出老遠,重重跌坐在地上。
葉炫徑直入了門。
帝王也沒有阻止。
張如卻是氣得不輕,這簡直是反了,昨日高朗,今日他,一個一個爲了女人,竟然連帝王都不放在眼裡。
忍着疼痛從地上爬起,他對着帝王一鞠:“皇上,奴才要不要宣門口的禁衛進來?”
“不用,隨他去!”
帝王回頭瞟了葉炫的背影一眼,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末了,又吩咐張如,“伺候朕盥洗吧!”
張如怔了怔,只得應道:“是!”
不一會兒,葉炫就從偏殿出來了,一副整個人被抽走生氣,失魂落魄的樣子。
帝王脣角微微一勾,眸色興味,“朕可曾騙你?”
“是她騙了我。”葉炫聲音恍惚。
見葉炫機械地往外走,帝王攏眉,喊住他,“你準備怎麼做?”
“找她。”
“天大地大,你去哪裡找?”
葉炫也沒有回頭。
“就算天大地大,也有窮盡,我終究可以找到她,”葉炫篤定說完,忽然,又想起什麼,眸光一亮,“而且,她大着個肚子,出行根本不方便,興許還沒有走遠。”
這般想着,頓時就來了精神,疾步而出。
帝王無力扶額。
這人跟人之間的緣分還真是說不清楚。
鶩顏那般沉靜內斂、睿智聰明的女人,怎麼就......
無奈地搖搖頭,他揚袖吩咐邊上的張如:“去將人給朕喊回來!”
天牢,從未有過的熱鬧。
從一早開始,就看到過道里,獄卒和禁衛來來往往,不時有犯人被帶出,過一段時間再送回。
而這些審過的犯人回來後,天牢更是炸開了窩。
聽說,帝王親審。
聽說,岐黃大國雲漠的太子桑成風送給帝王一味神奇的藥,服下此藥者,就像是被迷了魂,問什麼答什麼,全部真言,且藥力散去人清醒後,還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鈴鐺起先是冷眼看着這一切。
直到越來越多的人被審,回來,越來越多的人表現出了恐懼,她纔開始慢慢緊張起來。
“太可怕了,你知道嗎?皇上問我爲何小時候那麼小就心術不正,偷看隔壁家的二丫洗澡,我當時就震驚了,這件事皇上竟然也知道,皇上說,剛纔你自己說的,我就更嚇了,那什麼藥也太厲害了吧?”
“是啊,我竟然連偷了老婆的銀子跑去風月樓睡姑娘的事也說了,怪不得皇上今日親審,有這個藥,還怕誰不認罪?”
“可不是,聽說,有幾個大罪的,直接審完就砍頭了,你看,那幾間牢房都空了,看到沒?”
“還真是。”
那些被審完,暫時還活着的犯人一個一個都驚魂未定。
提審是按照牢房的順利來的,當隔壁的錦弦也被禁衛帶出去的時候,鈴鐺徹底慌了神。
錦弦被審了很久。
想想也是,他可是藏掖着很多秘密,而且,肯定很多都是帝王想要知道的秘密。
錦弦被禁衛們送回來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是經歷了一場浩劫,非常的頹廢,入了牢房以後,就一屁股坐在枯草上,黯然失神。
鈴鐺一顆心狂跳,下一個就輪到她了。
所幸禁衛說,午膳的時辰到了,皇上先回宮用午膳,下午再接着審,她才暫時微微鬆了一口氣。
怎麼辦?
腦中快速思忖着對策。
最終,她還是看向隔壁的錦弦,慢慢將身子挪坐了過去,清清喉嚨。
錦弦聞聲擡頭,朝她看過來,她度了一記眼色給他。
錦弦怔了怔,便也悄聲朝她挪近。
兩人幾乎成了背靠背的姿勢,鈴鐺警惕地環顧了一下四周,見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這才側首壓低了聲音:“你聽我說,現在有件事要你幫忙。”
跟影君傲和嫣兒道完別後,鶩顏便一手牽着末末,一手牽着暖暖,出了嘯影山莊的門。
前日醒來,凌瀾將她昏睡的這段時間裡發生的事都跟她講了一遍,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們的孃親還活着。
當時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來嘯影山莊,被凌瀾攔住,說她身體還未痊癒,昏迷了太久,得先疏通一下經脈才行。
昨日下午運氣療法一結束,她就趕了過來。
母女兩個十九年未見,有說不完的話,一宿未睡,天亮才眯了一會兒,一覺醒來,都已正午,纔想起昨日跟葉炫的清晨之約,便連忙告辭,也順便幫蔚景將末末跟暖暖帶回去。
兩個小傢伙捨不得嫣兒,一直回頭望,而且因爲她長期昏迷在榻,兩個小傢伙跟她也不熟,所以,一路都悶悶不樂。
“末末,暖暖,等回到京師,姑姑買好吃的給你們好不好?”
從未哄過小孩子,鶩顏完全沒有經驗,就只得使出渾身解數拼命拉近乎。
可兩個小傢伙不領情,都理都不理她,低着小腦袋悶頭走路。
“你們想要什麼玩具也可以告訴姑姑,姑姑給你們買。”
依舊被兩傢伙無視。
“回去以後,姑姑帶你們做遊戲好不好?”
繼續沒人睬她,繼續嘟着小嘴不開心。
鶩顏便徹底沒了轍。
小孩子不應該除了吃,就是玩,除了玩,就是吃嗎?
這兩項都不爲所動,她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那要不姑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一邊牽着兩個的小手往馬車的方向走,鶩顏一邊還在挖空心思地不放棄。
兩個小傢伙終於有了反應,只不過反應是停下不走了。
先是暖暖,暖暖一停,末末也跟着停下。
“不要聽故事。”
“要跟嫣兒姐姐玩。”
兩傢伙都委屈地看着她,一人一句,特別是暖暖,小嘴癟着,一副下一瞬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好吧,鶩顏也要哭了。
跟孩子搞好關係,果然比跟最強的敵人搞好關係還要難啊。
答應了蔚景,一定將孩子帶回去的,而且,她也對這兩個小傢伙歡喜得緊,只不過,這兩廝似乎對她這個姑姑完全無感。
緩緩蹲下,她耐心地誘哄。
“爹爹跟孃親在等着末末跟暖暖呢,我們先回去,嫣兒姐姐隨後就會來宮裡陪末末跟暖暖玩。”
“現在就要嫣兒姐姐一起。”
末末低着小腦袋,輕輕搖晃着鶩顏的胳膊。
暖暖直接“哇”的一聲哭出來。
鶩顏就急了,“暖暖別哭,姑姑不騙你們的,嫣兒姐姐回去換衣服去了,一會兒就會追上我們。”
“那我們就在這裡等嫣兒姐姐。”
末末小眼神堅定無比。
鶩顏欲哭無淚,正猶豫着要不要回山莊將嫣兒帶上,還是先將兩個小傢伙留在山莊,到時讓蔚景自己來接,就驀地聽到末末驚呼:“烏騅!”
暖暖聞言,哭聲也戛然而止。
下一瞬,兩個小傢伙就甩了她的手,朝馬車的方向跑去。
馬車的邊上,赫然出現了一隻白色的小狐狸。
見到兩個小傢伙,小狐狸也搖頭擺尾親暱地迎了過來。
此狐狸,鶩顏自是認得。
可不就是烏騅。
只是它不應該是在皇宮嗎?怎麼會在這裡?
緩緩站起身,鶩顏一雙水眸疑惑地環顧左右。
除了侯在車架上的車伕,並未見到任何人。
鶩顏拾步走過去。
兩個小傢伙已經跟烏騅愉快地玩在了一起,早已將嫣兒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鶩顏正欲詢問車伕,忽然,一個人影從馬車的後面走出。
“鶩顏......”
一聲啞聲輕喚,帶着顫抖,蘊着萬千情緒。
鶩顏心尖一抖,循聲望去,就看到男人錦衣華服,長身玉立在陽光下,眸色晶亮地看着自己。
葉炫。
“你怎麼來了?”
“找你!”
男人言簡意賅,眸光映着頭頂的暖陽,每一下閃爍,都是掩飾不住的激動欣喜。
早上帝王讓張如攔住他,告訴了他一切。
原來,她並沒有離開,而是來了嘯影山莊見她娘。
原來,她也沒有懷孕,凸起的小腹不過是運氣治療而已。
帝王讓他等等,說她很快會回去的。
他如何能等?
一刻也等不住。
他要來嘯影山莊接她。
聽說他要來山莊,帝王不知忽然想起了什麼,跟他說,你帶上烏騅一起吧,或許能幫到你。
當時,他就疑惑了,帶只狐狸一起?
而且,一隻狐狸能幫到他什麼?
雖心中不明,可對方是帝王,他只得照做。
一路上,他還做了種種猜測。
最終的答案是,鶩顏喜歡這隻叫烏騅的小狐狸。
卻沒想到,喜歡小狐狸的另有其人。
帶小狐狸來,竟是這個用途。
果然還是自己的親爹瞭解自己的兒女。
“找我做什麼?”鶩顏不看他,轉眸看向跟烏騅玩得不亦樂乎的兩個小傢伙,面色如常,心裡卻是歡喜的。
“告訴你答案!”
“什麼答案?”
“我願意......”原本想說,我願意做孩子的父親,後一想不妥,這不沒有孩子嘛,頓了頓,忽然想起帝王早上說的話,帝王說現在才說這些,已經沒用了,人已經走了,他頓時腦子一熱,大聲道:“我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
鶩顏呼吸一滯,有些震驚,沒想到這根榆木疙瘩會如此直白,與此同時,亦是滾燙了兩頰。
她別過眼,沒有吭聲,脣角卻是禁不住微微翹起。
“末末,暖暖,你看烏騅都想你們了,親自過來接你們呢,我們先陪烏騅回宮好不好,等會兒讓嫣兒姐姐來追我們。”
“好!”
兩個小傢伙歡喜地仰起小臉,異口同聲道。
午膳過後,天牢裡的提審繼續。
鈴鐺被帶了出去。
到達天牢外面的審訊室的時候,帝王還沒有來。
等了一會兒,帝王纔到。
一襲白色的龍袞,黑髮如墨、白衣勝雪,還是那樣的俊美無儔,那樣的龍章鳳姿。
就像是一陣風一樣,從她的身邊掠過,走到審訊室的桌案前,坐下。
明明昨日冬至節的早上,剛剛見過,不知爲何,此時再見,她竟覺得恍如隔世。
哦,對,昨日早上,只是見到一瞬,他的出現,不過是將她擒住,告訴她,不要再演了,朕早就知道,你不是湘潭,而是鈴鐺。
然後,一句多話也不想跟她說,就讓人將她關進了大牢。
一如既往的決絕冷漠。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在他面前,似乎永遠都是一個笑話。
無論她怎樣蹦躂,怎樣心機用盡,似乎永遠也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逃不過也無所謂啊,她願意被他握在手心。
可是,他的目光卻從未在她的身上停佇。
沒有人比他冷,也沒有人比他狠。
所以,也沒有人比她恨。
一直以來,她都走得小心翼翼,凡事她都從不做絕,從來都是做着雙手準備,給自己永遠留着一條退路。
這一次,前路被斷,退路被堵。
她已沒有出路,她知道。
拖着沉重的腳鏈,她一步一步上前,千年玄鐵撞擊在地面上,一聲一聲脆響讓人心悸。
帝王眉眼淡淡地看着她,面無表情,甚至連眼波都沒有動一下。
邊上立着眼觀鼻鼻觀心的張如。
她同樣看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一直走到桌案前方,她屈膝跪下。
“鈴鐺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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