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餐廳回到房間，孫莉爸爸拿出茶葉泡茶一邊問蒲素要不要，說是他當年下放農場出的新茶，味道很好。
蒲素趕緊說：“謝謝叔叔，我不喝茶。叔叔喜歡的話，回頭從公司拿幾斤明前龍井給您嚐嚐。
“外面再好的茶葉我都喝不慣。我和莉莉媽媽以前下放到茶場的，茶葉都是自己種自己炒，招工進城後也是習慣喝老鄉每年送上來的茶了。”
孫莉爸爸笑着說道。
“是呀，當年挑水上山想想都作孽，太辛苦了。一根扁擔兩桶水，八十斤，我們女知青一樣挑上去……”
“那時候比莉莉現在還小，她哪裡吃過這種苦……”
一直緊繃着臉的孫莉媽媽這時插話，難得沒有破壞氣氛。
“叔叔、阿姨，你們要休息一會嗎？”
蒲素問道。
“不困，昨晚我們來的，睡了一晚上。那個小莫是你朋友吧，一直把我們送上車，很客氣的，有機會我們還要好好謝謝他。”
孫莉爸爸喝了一口茶說道。
“哼，他是沒有心事，上了車就睡到桑海。”
孫莉媽媽臉又拉下來了。
“那是我戰友，叔叔不用客氣的。莉莉昨天和我說要帶你們到城隍廟轉轉，你們不困的話要不我們等會先去？晚上再去外灘看看。”
蒲素覺得總不能在房間裡待一天，提議出去轉轉。
“也好，好多年沒回來了，變化好像蠻大的……”
孫莉爸爸挺有興致地說道。
“小蒲，我們這次來桑海不是來玩的。接到電話就趕過來，我是一夜都在想東想西。現在阿姨要問問你，你和莉莉怎麼認識的？”
孫莉媽媽果然不出所料，大概醞釀了許久了，這時直奔重點。
“阿姨，是這樣的……”
“當時我正好單位出差，就住在莉莉上班的華富。有天晚上辦完事回酒店，看到一個流氓……”
“然後我就把莉莉和她同學送回去了，後來又碰到才知道大家是老鄉，慢慢就熟悉了……”
蒲素稍微改編了下劇本和麪前的更年期婦女交代道。
“你多大了？家裡爸爸媽媽是……”
孫莉媽媽聽了鄒鄒眉頭，開始問重點裡的重點。
“我今年24，11月份滿週歲。我爸爸媽媽是……”
蒲素一邊說一邊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證給孫莉媽媽驗證。
接着孫莉媽媽開始了審訊模式。孫莉坐在她媽邊上，帶着緊張和鼓勵地眼神看着蒲素。
孫莉爸爸顯然也很關注，這時坐在邊上一言不發仔細聽着。
“我爸和叔叔阿姨不一樣，他不是知青。當時支內去的南州，在東城的……“
“哦，東城是支內的桑海人多，我們南城就是知青多……”
“你家桑海老房子在哪裡？”
“我阿嬢和姑媽住在越陽路上老房子裡。”
“你在桑海住在那裡？”
“呃……沒有住在那。”
“那麼你現在在桑海做什麼？”
“在桑海剛開了家小公司，香山也有個辦事處，莉莉現在華富不做了，就在辦事處幫忙。”
“那麼莉莉在桑海住哪裡？”
“呃…也住在…這裡。”
蒲素看了看孫莉，一時之間也編不出其他的，只能說實話了。
“也住在這裡？什麼意思？也住賓館？”
孫莉媽媽的架勢像是要發飆。
“我早上在櫃檯看到，掛的牌子上有今日房價，800多一天，貴的嚇人。”
孫莉爸爸在旁邊插話。
“叔叔，這個是掛着給外國人看的，我們住打折的。”
蒲素趕緊解釋。
當時大多數酒店前臺都掛着各國時鐘，還掛着一塊銅牌標着今日房價，那個價格確實都是虛標，實際訂房價格都便宜很多。
“你阿嬢就你一個孫子，你怎麼不和你阿嬢住在一起？”
看來孫莉媽媽對桑海住房確實有執念。
“我自己不要住的，三個表哥和姑媽姑父都住在一起……”
“老洋房裡是木頭地板，我回去晚聲音響，吵醒阿嬢她一晚上就睡不着了……”
蒲素只有臨場發揮着解釋。
“阿嬢的房子，你孫子進去住是天經地義，你爸爸都不說的嗎？表哥又不姓蒲……”
“我家莉莉現在這樣跟你在一起算什麼？像什麼？傳到南州還怎麼做人？她纔多大，你比她大好幾歲，怎麼也不替她想想？”
孫莉媽媽此時像是開了機關槍。
“阿姨，其實這次叫你們來就是讓你們帶莉莉看看房子。你們是老桑海比較熟悉，我們打算是先買一套房子給她報戶口。”
“莉莉擔心我們自作主張買好了，就怕你們不喜歡，房子也不是別的東西不能退的，所以叫你們來拿拿主意。”
蒲素靈活應對，先把重大利好拋出去。
“哼，你到是嘴巴會說，我家莉莉難怪要被你花進去。她就是太老實了，我看她以後遲早要吃虧。還不自作主張？你們在一起多長時間了才告訴我們？”
孫莉媽媽越說越激動，好像完全沒注意到要買房這個消息。
“之前沒賺夠錢，買房的事情只能想想，只能付首付也不保險，畢竟做生意以後好壞誰也不知道。現在剛剛湊夠了錢能全款買套小房子就……”
蒲素這應對也算合格了。
“說的好聽！湊足了？桑海買一套房子要多少錢？”
“這是這幾天報紙，上面有房產廣告，價錢和地段都有的。你們研究研究，看看哪裡好，然後我們去看房。”
蒲素一邊說一邊拿出這幾天的晚報，遞給孫莉媽媽。
“阿姨，房產證上我不要寫名字的，戶主就是莉莉一個人。她一直和我說您和叔叔要落葉歸根，所以這房子買了先給她落戶，以後也好接你們來……”
看到孫莉媽媽翻着報紙廣告，他又加上一句重點。
“你這話說的到是有良心，你做的了主嗎？你爸爸媽媽同意嗎？”
聽到蒲素這麼說，孫莉媽媽放下報紙，表情凝重的看着蒲素問。
“買房的錢都是我和莉莉自己賺的，沒讓家裡出錢。阿姨你放心，這錢我能做主。”
蒲素也看着她誠懇的說道。
“西渡？老孫，你看看，這都是豐縣了。我同學就有下放到那裡的，這房子也要800多一平方？”
孫莉媽媽聽了心裡一鬆，剛瞄了一眼報紙就拉着她老公開始研究起來了。
“阿姨，莉莉和我都覺得要買肯定買市區的房子，不然以後也不方便。”
蒲素趕緊表態湊到邊上表態。
“市區太貴了，最便宜的也要4000多。老孫，你看看，滬閔路算是閔行吧？這麼鄉下的地方，我們兩現在退休工資加一起還買不到一個平方。”
看的出在翻報紙的孫莉媽媽心情非常不錯。
“那麼，叔叔阿姨你們先休息，我到公司看看，下午再來接你們出去。”
看到態勢平穩，終於被他拉到想要的方向。這個時候走人最好，給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說說話。
說完蒲素看看一臉捨不得他走的孫莉，和她爸爸媽媽打了個招呼就先回公司了。
他知道自己一走孫莉肯定要承受很大壓力，她媽媽對自己好歹也是剋制了的。畢竟她女兒已經和自己到這一步了，而且他的條件擺在這裡。
幾百塊一天的賓館，幾百萬的車子，給女兒都買了大哥大，還開了公司，就算和以前桑海灘的小開不能比，也應該不算很差了。
他走了以後孫莉即將面對的盤問可想而知，只不過他實在無能爲力。那邊畢竟是她親媽，這一關她必須要自己應付。
前面他應付的已經差不多了，而且也點明兩人早就住在一起、既成事實。孫莉父母那樣的人，爲了面子也翻不出什麼大花樣。
只是孫莉挨一頓臭罵是避免不了的。
回到秋香花園，在樓下看到郭娟拿着照相機帶着文秘從倉庫回來。晚上要發40箱酒，郭勝今天去大路考了，她剛和文秘去倉庫清點做標記。
孫莉父母來的事他還沒和郭娟說，擔心她聽了心裡不舒服。其實兩人之間確實也沒啥，但是總覺得看到她有點心虛。
“現在來還好，幫你訂飯還來得及……”
看着一臉自信充滿陽光和他打着招呼的郭娟，蒲素心裡掠過一抹陰影。那個作踐她的人渣，一定不能放過。
公司裡一切都有條不紊，已經形成了固有模式。
老夏和陳誠這兩天他讓他們自由活動，車貼飯補每天50元一人，在公司裡他們也幫不上什麼忙，從香山大老遠到大桑海，不讓他們出去看看講不過去。
樓上樓下轉了一圈他發現每個人都有事做，就他自己無所事事。想了想，讓文秘晚上在梅龍鎮酒家訂一個小包房，然後在露臺上給馬爹利喂玉米。
馬爹利現在長大了不少，特別是尾羽越來越長，加在一起身長已經有差不多有50公分了。
而且確實認人，一看到蒲素它那兩個堅硬的爪子就在站架上緊着倒騰往他身邊湊。
就是它嘎嘎一叫那聲音實在不敢恭維，還好是養在公司，住宅裡鄰居肯定受不了。
露臺上那株千里迢迢從香山遷移過來的月季，粗壯的根莖上也冒出了兩片綠色的芽頭。虧得它經得起折騰，居然真在桑海移栽成活了。
過一會郭娟敲門進來讓他簽字，銷售提成月中和工資一起發。他看了一眼，按照李翊君的分配比例，負責盧灣區的那個銷售提成已經拿到3000多了。
和郭娟說了會兒話，辦公室電話響了，是孫莉打來的，和他他如果不忙的話，現在接她們出去逛逛。
開什麼玩笑，作爲毛腳女婿，這時候怎麼可能忙？放下電話和郭娟打了個招呼，他就下樓開車去靜賓。
靜賓門口一家三口已經站在大堂外等着了，孫莉看到他很快給了他一個讓他放心的眼色。蒲素在車裡點點頭總算是放了心。
下車幫她父母拉開車門，上車以後問道：“叔叔阿姨，準備先到哪裡看看？”
“淮海路，到淮海路去兜兜，南經路都是外地人去的……”
孫莉媽媽在後座指揮着。
蒲素感到好笑。就她這個已經從桑海出去幾十年，在桑海片瓦皆無的人到現在還有着莫名優越感。
雖然淮海路很長，但是真正意義上指的就是重慶南路到陝西南路那一段，這是淮海路的精華和繁華所在。
蒲素小時候在越陽路老房子住，出門就是衡山路，走到淮海路很近，所以這裡有些什麼老店他都清楚。
車子停在襄陽公園門口，下了車四個人就一起往淮海中路逛過去。
前面孫莉攙着她媽媽，蒲素和老孫走在後面，他遞了支菸給老孫，老孫趕緊擠眉弄眼朝他擺擺手。
“明明小時候帶你來過的，你不記得了，還說沒來過，沒良心……”
前面兩母女說着話，態度很是親暱，看來之前一家三口聊的還不錯。
一直走到“淮國舊”，老孫喊住了走在前面的母女兩，說讓她們先進去逛，要蒲素帶他找衛生間。
“你看你，一直都是這樣的，每次出來就你事情多。”
孫莉媽媽白了老孫一眼埋怨道。
老孫衝着蒲素擠擠眼，蒲素不明白怎麼回事，一邊轉身一邊說道：“衛生間？小便池邊上就有的……”
“噓，香菸有伐？”
“哦……”
旁邊弄堂裡，老孫點上一支菸滿足的抽了一口後說：“本來在南州，我每天出去買菜看人下棋都抽的，這次出來就沒機會了……”
“……”
蒲素不知道說什麼好，陪着老丈人抽了一支，老孫大概是憋久了，一支菸沒幾口就抽的差不多，他又趕緊遞上去一支。
“叔叔，我包裡有兩包你揣在身上。”
蒲素拿出兩盒煙給老孫。
“不行，讓雌老虎看到不得了。”
“呃……”
“是不是覺得我怕老婆？”
老丈人看着毛腳女婿絲毫沒有臉紅的覺悟，問道。
“沒有，沒有。你是讓着她，我知道的。”
蒲素趕緊表示自己理解。
“你懂這個就對了，讓讓她，不然天天吵日子沒辦法過。她說她的，我當耳旁風，出門香菸一樣抽……”
“莉莉我這個當爸爸的瞭解她，從小死心眼。她媽媽管得嚴，不怎麼懂事。你比她大幾歲，以後也要讓讓她，過日子嘛，其實……”
老孫抽着煙說着。
蒲素在旁邊聽着，感覺這一刻面前這個中年男人、一位寬容仁厚的父親，正在將自己的掌上明珠鄭重地交付給他。
“叔叔，你和阿姨放心，我會對莉莉好的。”
蒲素看着老孫，滿懷誠意地做了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