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的清晨此時已經天光大亮,龐大的城市機器開始運轉。熙熙攘攘的車流人流和凜冽透骨的溫度毫不匹配,趕着上班的市民皆衣着厚重,行色匆忙。
蒲素到過的地方,都會有一種印象。譬如浙州的柳綠,蘇南的彈詞,而農曆93年的年末,首都的冬天給他留下的就是“灰”——一種無處不在的顏色。
跟着人流走在街道上的蒲素,明明身處其中,卻莫名覺得遊離在這座城市氛圍之外,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人在他鄉的情緒。
“點點看,看看少了什麼東西沒有。”
回酒店的路上,蒲素把那個小布包遞給了一直沉默地跟在她身後的朱雅雯。
那是一隻普通藍色尼龍布的長方形拉鍊小包。
朱雅雯接過之後打開拉鍊,看了一眼後很快拉上拉鍊對着蒲素說:“東西都在呢,謝謝你了。”
“你沒事吧,受傷了嗎?”
“怎麼可能!,朱雅雯,你這是看不起我!這也就是在首都,要是在南州我肯定……”
蒲素誇張的比劃着,緩解朱雅雯的緊張,看她的表情應該是剛纔被嚇到了。
“像他那樣的,再來幾個也是送菜。當年抓逃犯的時候,我一個……”
“厲害吧?還有啊,槍決人犯你知道吧?那任務也是我們去執……”
接下來的路上只有蒲素在不停地說着笑話,誇張炫耀着自己的勇武和過往威風,朱雅雯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後,低着頭一言不發。
回到酒店,各自回房換衣服,約好了一會兒在餐廳早餐時碰頭。蒲素直等到吃完,也沒看到朱雅雯出現。
走出餐廳,大堂裡集團的簽到席位已經在開始佈置,蒲素趕緊上去幫忙。看到段校長也在忙活,蒲素和他打了招呼後問道:“段校長,學生們來了嗎?”
“早來了,前面沒看到你,現在都去換衣服了。”
“你別亂跑了,等會又找不着你。”
“放心吧,保證隨叫隨到。”
一邊說着話,蒲素一邊幫着把會議目錄資料夾在集團宣傳畫冊裡。
“左邊擡高一點,右邊往下……好……”
佈置好了接待席位,蒲素又幫着酒店的工作人員架設門口的會議橫幅,正好看到朱雅雯和老劉從大堂裡出來。
“咦,你怎麼沒一起吃早餐?”
“我,我今天沒胃口,想告訴你我不去了,打你房間電話沒人接……”
此時的朱雅雯化了淡妝,穿着大衣,又恢復了她優雅清冷的氣質。
“劉主任,你們這是準備去哪啊?”
“去機場,接東京來的專家,雅雯做翻譯。”
“那你們路上小心。”
朱雅雯和蒲素點了點頭,便和劉主任鑽進了臨時租用的考斯特里。
接下來的一天,蒲素感覺自己就像是青樓裡的大茶壺,穿着西裝站在大堂,身後跟着四個穿着禮服斜挎緞帶的學生迎賓。
參會專家到達北京的車次辦公室都有記錄,專門有四個接站人員舉着牌子,接到人後安排包車送到酒店,剩下的接待就是蒲素負責了。
“請問中餐廳是從這往後走嗎?”
“呃……這……”
他這身西服加上抹了定型摩絲的髮型,簡直就是大堂經理標配。不少入住酒店客人不時會向他發出問詢,引得他身後學生嗤嗤地笑。
偏偏他還幹一行愛一行……
“您看到左邊這條長廊嗎?對,順着這條長廊走過園林,走到頭出了長廊就是了。”
“您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祝您用餐愉快。”
……
看到朱雅雯剛把一羣日本學者接來,等他們拿出護照給迎賓去前臺登記時,蒲素小聲問了一句。
“你沒事吧?”
“怎麼了,面色不好嗎?”朱雅雯有些緊張,伸手從包裡拿化妝鏡。
“沒有,你都沒去吃早餐,我擔心你早上受涼了。”
“金老師讓我這幾天照顧你,你要是有什麼閃失,我沒法交代啊……”
“我沒事,你放心吧。”
“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喝咖啡。”朱雅雯說完看着蒲素。
“今晚?你忘了今晚童姐要來送禮品啊,還不知道她幾點到,還得驗貨呢。”
“等忙完了,明晚我請你。”看着有些尷尬的朱雅雯,蒲素趕緊補了一句。
這時正好專家手續都辦好了,正對着迎賓嘰哩哇啦說着什麼,朱雅雯沒來得及迴應就轉身迎了過去。
然後,就出現了一個誰都不會想到的插曲。
集團剛剛入職的一個年輕財務這次也跟着來了,這位長的和國家電視臺主持人白松巖有九成相似度的眼鏡男,在幫忙遞送資料時,居然在大堂裡衆目睽睽之下因爲緊張而昏倒了,昏倒了……
沒有一點點防備,蒲素眼睜睜看着站在簽到桌旁的弱雞版“白松巖”,在他面前毫無徵兆就出溜在地不省人事。
之所以是出溜而不是摔倒,是因爲在蒲素面前他突然間就像是巧克力融化了般化作繞指柔,以及其溫柔的方式癱在地上,把目睹全過程的蒲素嚇了一大跳。
這樣也好,避免了激烈倒地的二次傷害。
學過簡單急救的蒲素,立刻扶起他掐他的人中,並且讓四周圍着的人羣散開,過了一會兒嘴脣青紫面色慘白的“白巖鬆”才悠悠醒轉。
他眼神渙散地看了看大家後,逐漸恢復清醒,居然不顧還倒在蒲素懷裡,帶着人中上的幾條血印,對着大家赧然一笑道:“不好意思,我太緊張了。”
之後不顧他的再三反對堅持輕傷不下火線的要求,劉主任還是放下手頭工作帶着他去了醫院。
當晚就寢前蒲素問:“老劉,醫院查出什麼嗎?”
“該做的檢查都做了,醫生說是緊張性休克。”
劉主任說完又補了一句:“他自己肯定知道怎麼回事,應該是習慣性的。”
……
下午蒲素給童姐打了個傳呼,回電後電話裡和她再次確認了送貨時間。當聽見她說禮品已經全部備好正在刻字,他總算是放心了。
目前爲止,集團的主營項目就是和明天發佈會有重大關聯的業務,可以說集團的其他分支企業都是這個項目上的藤蔓。
金總可能是爲了集團擴展需要,順帶照顧親族而衍生了很多分支,實質上對於這些分支盈利與否集團幾乎不在意,別太差就行。
一項自主研發擁有獨立知識產權的專利產品,被某部委欽點爲全國行業內強制性檢測設備,已經足夠支撐集團的生存和擴張了。
作爲合資企業,集團前段時間在剛剛落地的高新開發區,在政策扶持下又拿了一塊地籌建集團產業園區。
而後金總開會承諾讓每個員工居者有其屋,讓所有南聯人都能安居樂業,過上讓別人羨慕的生活……
蒲素不認爲這是老闆在畫大餅,集團的實力和底蘊他在加入後就深有體會。
另外集團國內企業賬戶就設在童小炎工作的支行,童小炎違反紀律跟他透露過一些賬戶信息,聽完童小炎說的數字,當時蒲素半天沒緩過來。
所以蒲素努力想做好自己的分內事,並且力所能及多做一些。
他希望在這艘剛剛起航的大船上能夠有所作爲——他也有着自己的短期目標和長期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