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嶇山路顛簸的厲害,一輛蒙滿灰塵看不清車體本色的日野牌長途客車,艱難而又頑強地穿行在坑窪不平的土路上,車身搖晃趔趔趄趄,所過之處車尾揚起一溜滾滾灰塵。
車廂裡蒲素靠着車窗昏昏欲睡,老劉也在閉目養神。他兩中午出發從五華山趕往鏡湖市,班車裡加上他兩也只有五名乘客。
上車後兩人找了個後排位置,開車後起先聊了一會兒,後來慢慢被顛簸的土路磨滅了談興,缺乏規律的搖晃像是最好的催眠藥,讓他們陷入昏沉之中。
和劉主任在車裡的交談,讓蒲素知道了集團裡很多之前不知道的人際關係。老劉還無意中提到金老師的丈夫已經去世了,只是詳細情況他沒說,蒲素也不好多問。
半路車子突然拋錨,前不挨村後不挨店。駕駛員下車檢修搗鼓了半天也沒弄好,車上就五個人推發動也不可能,只能在半道上乾等。
好不容易後面來了一輛客車,司機把車攔下後,兩個司機在引擎蓋後面一陣搗鼓,最後動員後面車上的乘客一起下來推車,多虧當時羣衆熱心,喊着一二三的號子,齊心協力之下車子才終於發動。
經過這麼一頓折騰,兩人灰頭土臉到達鏡湖時已經晚上八點多了,原本想趕在老劉同學下班前見面是不可能了,這麼晚老劉也不想打擾他的同學。於是決定先找個地方住下,明天再說。
劉主任熟門熟路,領着蒲素在鏡湖師範大學旁邊的國營鏡湖賓館登記入住,進了房間後蒲素沒想到居然是解放前風格的歐式房間,滿滿40年代老桑海的味道。
房間里人民大會堂那種樣式的古舊沙發,瓷磚浴缸,頂高4米的房頂,以及洗手間裡鑲嵌着的馬賽克……這家國營賓館內部陳舊中透着的考究都讓蒲素覺得十分意外。
兩人洗了把澡後出去吃飯,正規飯店也已經都打烊,只好在蒲素常去的王記大排檔那樣的攤子上找了一家。
老闆是個40多歲的油滑中年男人,看到他們進來熱情的招呼着:“來啦,兩位?請坐,請坐……”
老劉問道:“你這都有什麼,什麼口味?”
老闆眉飛色舞道:“您想吃什麼,儘管開口,小店保證滿足……”
“熊掌、猴腦、海蔘、魚翅……”
老劉面無表情地報了幾樣菜名。
老闆搓着手:“這……”
老劉也懶得逗他,擺擺手說:“好了,拿菜單來吧。”
等點完菜,老劉又問了句:“你這都有什麼酒?”
“您想喝什麼?小店什麼都有……”
“茅臺、五糧液,劍南春……”
說完之後,老劉依然面無表情。
老闆:“……”
蒲素在旁邊看了想笑,看不出老劉張口就來,作弄人是把好手。
最後兩人要了一瓶雙溝特曲,大杯子裡直接對分倒完。慢慢喝着聊着,不知道是之前醉了一次酒量見漲還是超常發揮,半斤喝完回去睡覺蒲素居然一點事都沒有。
第二天清早,兩人就來到老劉同學的政府辦公室。
他同學非常熱情,看的出兩人關係一直保持的不錯。等老劉拿出介紹信和蓋好公章的協議後,馬上就安排把事情辦好了,並且帶着機關小車領着他們去看了展會場地。
鏡湖輕工業局的辦公樓底樓,靠着馬路原來應該也是會議室,面積比在五華山西崖賓館的場地大多了。輕工業局的人當場就把鑰匙交給了蒲素,兩天後用完歸還給他們就行。
拿到鑰匙蒲素馬上找了公用電話打到五華山西崖賓館,給前臺留了言。把地址留下讓他們轉告金老師,保險起見又給尋呼臺發了條文字留言。
中午老劉同學宴請,把鄉鎮企業局的幾位負責人都叫來了。那邊文件都發下去了,鏡湖市所轄各區、縣鄉鎮企業明後兩天都會來參觀,而且規定按人頭參觀一位收門票二十……
席間那位瘦瘦的鄉鎮企業王主任要求蒲素一定要做好籤到工作,最後給他們看看簽到簿上哪家沒參加,不參加的以後有他們好看。這個出力幫忙的態度就明顯了,蒲素和老劉也很是感激,不停地敬酒。
快散席的時候老劉發出了邀請,讓他同學訂飯店當晚回請,桌上一番客氣之後把時間定下來後,大家就先散了。
老劉這個人才華和能力是有的,人也是個不錯的人,起碼蒲素沒發現對他有壞心眼。
只是似乎確實有點貪酒,據說在水利廳就是因爲貪杯誤事而鬱郁不得志。平時無酒不歡,酒桌上有人敬酒從不推辭,酒到杯乾爽快的很,渾然不似一介書生。
回去路上蒲素一時衝動在電話亭往王豔家裡打了個電話,聽到是她媽接的電話,嚇的蒲素趕緊對着聽筒說:“喂,是街道辦嗎?”
“你打錯了!”聽筒裡傳來的“嘟嘟”掛斷聲,提醒蒲素這個未來丈母孃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事實上,那年在郵政總局門前蒲素已經領教過了,而且印象深刻。
劉主任是什麼人?看到蒲素的狼狽樣,心裡多少有數。回到賓館趁着酒勁和蒲素以過來人身份聊了不少婚戀觀,譬如娶妻當娶賢、要門當戶對……
蒲素聽了直點頭,心裡想想他和王豔算是門不當戶不對?自己談個戀愛搞的偷偷摸摸這算怎麼回事?好歹也是個有正式工作鐵飯碗的人,家世清白,怎麼在她那裡就見不得人了呢?
到了晚上劉主任要去赴宴,等他同學車子來接的時候蒲素和他一起出門,去展會地址接應金老師一行。
順路蒲素吃了一碗鏡湖名小吃鍋蓋面,等他到了地方發現輕工業局大門緊閉,傳達室裡沒人,拿着裡面鑰匙也進不去。
無奈之下也只能在外乾等。買了份報紙,一張墊在屁股下面坐在馬路牙子上,湊着路燈看報紙。七點多種終於等來了金老師,大門進不去也沒辦法,只能先去賓館。
這次蒲素又沒看到洪經理,而且少了兩個女學生。隨口問了金老師,金老師表情嚴肅,說等會再說……蒲素不知道出了什麼情況,只是不好再問。
安頓好之後蒲素帶着大家去吃飯,車裡的東西沒地方卸,停在路邊不安全,留下一個駕駛員在車裡看着,蒲素把大家帶到飯店後,再回來換他去吃飯。
等大家都吃完回賓館後,駕駛員要來換蒲素,蒲素說:“也行,我去洗個澡等會來換你回去休息。”
“你們上午爬山,下午又開了長途太辛苦了,今晚我來值班,你等會去休息。”
畢竟駕駛員是集團調過來的,這次展會是蒲素他們信息公司的業務,蒲素也不好意思讓人家太過勞累。
蒲素回去洗了把澡,和金老師打了個招呼,今晚他在車裡值夜。換了件汗衫,穿着賓館塑料拖鞋出去就把駕駛員換回去了。
5月份還不是很悶熱,豐田麪包裡蒲素把空調關了,開着收音機在後座躺下。期間金老師還特意過來看看蒲素,給他拿了條賓館裡的毯子。蒲素讓她放心,笑着把她勸走了。
金老師走後他聽了會評書,感覺有了睡意就把收音機關了,沒一會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砰”一聲震響,副駕車窗被砸的稀碎。
蒲素睜眼一看外面一隻手正伸進車窗要從裡面開門,他從後排座椅上跳起來一把拉開側滑門就跳出去了。
外面正在開門的人還沒反應,轉過頭來看着蒲素,好像沒想到車裡有人。蒲素一腳踹過去,半路上拖鞋飛了老遠。
外面總共兩個人,另一個原本是想朝着蒲素動手的,但沒想到蒲素調轉身子先衝着他過來了,畢竟做賊心虛,轉身就跑。
蒲素赤着腳盯着後面那個追,跑出不到二十米一個躍起前撲把對方撲倒在地,然後右手鎖喉,左手往他顴骨上打了兩拳……
胳膊夾着這蟊賊的脖頸,半邊身體壓制着他想反抗蹬地的腿,蒲素一邊惡聲惡氣地說:“還想跑,和我比速度?”
開始那人還拼命掙扎,沒一會就放棄反抗,身體徹底軟在地上,被憋住的嗓子裡斷斷續續的說:“大哥,放了我……”
旁邊這時候已經有不少圍觀的路人過來了,蒲素躺在地上壓着蟊賊說:“這是抓了個賊,麻煩哪位到後面鏡湖賓館去通知一下,叫服務員喊南州南聯的人出來,謝謝了。”
人羣裡當即有熱心人答應了,過一會公司的人都來了。賓館的保衛也來了,罵罵咧咧地說着,這次終於逮到了……
蒲素一看人都圍起來了,蟊賊跑不掉,就鬆開胳膊想站起來。
“哎呦……”蒲素腿一軟又坐在地上。
再一看,馬路上已經流了好大一灘血。感覺右腳發涼,血不斷的從腳底心涌出來。
接着大楊帶着賓館保衛科的人押着蟊賊去了派出所,從那傢伙口袋裡還搜出來一把磨的很鋒利的起子。
接着金老師和兩個學生跟着駕駛員開着麪包車送蒲素去了醫院。
醫院急診外科清創後一檢查,之前赤腳追賊的時候腳底不知道踩到什麼了,從腳後跟一直到腳底被劃開很大一個傷口而且很深,最後打了破傷風針后里外縫了16針。
縫針時,蒲素心想打了那麼多架,包括部隊訓練那麼野蠻也沒受過這樣的傷。自己第一次縫針居然是因爲這種事,不禁覺得很是冤枉……
蒲素縫針的時候旁邊金老師眼睛都紅了,兩個女學生也正是是多愁善感的年齡,居然哭了。
雖然眼睛不敢看縫針的場面,兩個學生卻一邊一個站在蒲素身邊架着他的胳膊,好像生怕他從椅子上昏倒一樣。
“徐麗和王雅琪呢?怎麼沒看到她們?”蒲素故作輕鬆問她兩。
哪想到這兩姑娘聽了蒲素的話,下意識擡頭看金老師,沒敢回答。
蒲素心想肯定是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