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泓出門之前關照蒲素,讓他待會留意樓下喇叭裡的傳呼電話。有人喊316弄19號504陸子明接電話,就代表是叫他,馬上下樓去接電話。
桑海當時每個里弄都有一個公用電話,都是街道里的退休老人負責,有幫忙喊人的功能。
外面電話打進電話亭報上要找的人門牌號和姓名,大爺大媽拿張紙條記下,就拿上喇叭去樓下喊人來回電話。
蒲泓去她工作的旅行社弄車票去了。他想盡早離開桑海,原本在孟菲斯這段時間放鬆下來的神經,現在又重新繃緊了。
從此刻開始,窗外隱約傳來的警笛聲,不管是救護車還是消防車的聲音又都讓他心驚肉跳。
他和蒲泓說,哪怕她單位的訂票員弄不到明天的車票,買黃牛票也要明天就走。
蒲泓走後他摸出錢包,這是在離開南州之前他讓爸爸從家裡帶出來的,裡面的東西現在對他至關重要。
錢包夾層裡有兩樣東西,一張身份證和一張紙條。身份證還是在他16歲的時候辦的,照片裡的蒲素一臉稚氣,笑的很燦爛。
紙條是郭娟寫給她的香山酒店地址,原本是讓蒲素寫信給她的,只是蒲素一封信都沒寫。他想着郭娟如果有事找他,完全可以電話和自己聯繫。
至於寫信這種事,自從退伍回來再沒寫過了,而且他覺得繼續和郭娟保持聯繫有點對不起王豔,畢竟和她之間有點不清不楚,而信件這些東西都是鐵證。
自從小學時候的日記被梅芳偷看過之後,蒲素一直沒有寫日記的習慣,退伍的時候在營房裡也把自己幾年的信件全部一把火燒了。
94年的時候身份證雖然不是到處都需要用到,但是在外地沒有身份證也還是相當不方便,比如住宿和找工作沒有身份證麻煩就很大。
所以在離開南州前,他讓蔣俊轉告老蒲,把身份證和他放在寫字檯抽屜裡郭娟的地址帶出來。
其實當時要拿郭娟的地址時也沒想那麼多,潛意識裡大概只是留一條後路,沒想到現在就用上了。
粵東在當時屬於國內開放比較早的地區,外來流動人口不像內地那麼顯眼,在決定離開桑海時,蒲素第一反應就想到了去香山找郭娟。
蒲素在部隊裡有很多北方戰友,而且關係很好,只是這些戰友大多數是農村籍貫,或者是很小的縣城,他壓根沒考慮去投靠。
當時的社會環境外來人口流動很少,別說是農村,就是桑海小區裡貿然出現一個陌生人都會引起街道人員的警惕。
現在被90後譏諷的所謂“朝陽區人民羣衆”,在以前根本就不是個段子而是真實存在的鮮明時代特徵。
而且蒲素也很要面子,部隊裡自己作爲城市兵混的風生水起,回去沒兩年就成爲逃犯……怎麼樣也沒臉去找戰友。
蒲素待在屋裡做着盤算,粵東這個地方從來沒有去過,之前南聯集團給他辦了一張特區邊防證,只是他還沒用上就已經過期了。
所以他的計劃是在香山找到郭娟先落腳,把年過完了再說。在他想象中一個已經開放的經濟發達地區流動人口多,加上有郭娟接應,自己混到過完年應該沒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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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一直聽說那裡經濟很發達,全國各地去打工的人也很多,自己混在裡面應該很安全。只不過香山這個地方,他只知道是“國父”的祖籍……其他則一無所知。
“走一步看一步吧!”
想來想去,蒲素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了。
接近傍晚,蒲素終於聽到樓下戴着紅袖章老師傅的喇叭聲:“316弄19號504陸子明……有儂電話!”
蒲素從窗戶上探出頭對着老師傅喊了一聲“來了,來了。”
長樂路一家餐廳名字叫“葡萄園”,找到這裡的蒲素推開門就看到陸子明朝他揮揮手。這家餐廳門臉很不起眼,面積也不大,但是佈置的很雅緻、格調不低。
蒲素過去尷尬的朝陸子明點點頭,坐下後看看蒲泓。蒲泓會意地和他說:“買好了,臥鋪。”
聽到蒲泓說票買好了,蒲素鬆了一口氣。因爲陸子明在場,接下來又覺得尷尬,畢竟自己這是又要跑路了。
陸子明到是很有眼色,把菜單遞過來說:“阿弟,我們前面點了幾個菜,你再看看有什麼想吃的?”
“不用了,你們點了就行。”
“呵呵,晚上想喝什麼?我陪你好好喝幾杯,就當給你踐行了。”
“就你這個四眼桑海人還陪我好好喝幾杯?喝到你不認識家還差不多。”
蒲素心裡暗暗不屑,有點不知好歹。
對於想要霸佔自己姐姐的人,他一直心裡很是牴觸。正因爲自己也是男人,所以對男人的手段比較瞭解,他覺得沒幾個是好東西。
而面對桑海男人,蒲素不管武力值還是酒量值對自己都迷之自信。
“今天晚上我們到陸子明的鑽石公寓去住,他的房客退租了正好房子空着,吃好飯我們去那裡,明天從古北直接去火車站。”
蒲泓在邊上說着,蒲素覺得不去她租的房子更安全,就點點頭同意了。
“我想明天早上到老房子門口等等阿嬢,看一眼再走。”
“阿嬢這幾天不舒服,胃病犯了吃什麼都吐,這兩天不會出門了。”
奶奶時惠卿的胃一直不好,80年代一種胃藥“西咪替丁”桑海開不到,老蒲在南州想辦法找醫生開好之後再寄到桑海。所以聽說奶奶胃病犯了蒲素也不在意。
“阿弟,明天一路順風!”
菜上來後,陸子明端起了酒杯。
“葡萄園”的菜式很精緻,蒲素現在放下了包袱,車票既然都買好了也就不多想了,當晚胃口還不錯。
到是看上去文弱的陸子明讓他有點吃驚,幾瓶王朝乾白下去自己都有點暈了,而他看上去卻雲淡風輕。
“自己這是小看人了啊”
蒲素暗暗拍着自己大腿。
“過年還有一個多月,到時候我和你阿姐一起回南州過年,南州過年是什麼樣子的?鬧猛伐?”
陸子明家人都在澳洲,他是家裡獨子其實過年也沒地方去。
聽陸子明饒有興致問着南州的情形,蒲素心裡還有點高興。畢竟作爲蒲泓的弟弟,他不希望姐姐遇到一個不負責任的人。
現在他過年和蒲泓一起回去,起碼說明對這段關係還是比較重視。
“哪裡過年都差不多的,只不過南州放炮仗很厲害,一夜到天亮不停的……”
“是伐?桑海是年初四夜裡迎財神炮仗放了結棍……”
兩人邊喝邊聊,氣氛到是比之前在孟菲斯里還要熱絡一些。蒲泓看了也很開心,在邊上幫他們倒酒夾菜。
“阿弟,你放心,照顧好你自己就行,粵東那個地方很亂的。你的事我肯定全力以赴!”
酒酣耳熱時,陸子明拍着胸脯對蒲素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