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聖公方臘和邵皇后等人,方七佛又與雅綰兒談了一會兒,這才離開。
他留下了一個箱子,那是他爲方臘預備的後路,也是爲聖公軍預備的後路。
從起事之處他便着手準備這件事情,並派遣了大批信得過的摩尼教強者去執行。
如今他知道聖公的心意已決,哪怕雅綰兒再如何勸阻,也無法改變他的心意。
於是他將這條後路,交給了雅綰兒來引領。
一旦杭州反攻戰失敗,聖公軍需要面對的,絕不僅僅是童貫大軍的掩殺和圍剿,更需要防備在黑暗之中虎視眈眈的大光明教!
雅綰兒知道這箱子代表着什麼,因爲從方七佛開始籌謀這個計劃,她就是主要的參與者之一。
方七佛將箱子交給他,只能說明,這個義父跟聖公一樣,都不再想着退路的問題了!
這讓雅綰兒感到悲傷和不安,她習慣了躲在方七佛的身後,當她終於可以獨當一面之後,仍舊習慣着方七佛的保護。
可現在,撫摸着這口箱子,她突然覺得方七佛漸行漸遠,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來面對這個黑暗的世界。
她的眼睛看不見,方七佛便是她心中的明燈,可這盞燈,已經開始慢慢變得微弱,她又充斥着對未來的那種不安和恐慌。
雖然她的內心深處,藏着一顆小小的粉色火種,但那顆火種能否最終成爲新的燈塔,照耀着她繼續前行的路,還猶未可知。
她不再逃避自己的感受,她自然希望那火種能夠成爲燈塔,可她也不願意看到方七佛這盞明燈,消失在她的世界裡。
方臘的大軍一天行軍不過數十里,許多人都是拖家帶口,爲了爭奪口糧,甚至還爆發衝突和械鬥。
這些亂象在聖公軍大營裡隨處可見,雖然司行方的督軍隊日夜巡視,但有作亂者必定嚴懲不貸,可仍舊無法遏制這種亂象。
如果擁有足夠的糧草物資,這種混亂的狀況很快就能夠平息下來,可惜他們的後方已經無力爲繼。
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趁着軍心沒有徹底潰散,士氣沒有徹底低迷,加速行軍,提前決戰!
他們的最大優勢便是數量,如果任由亂象橫行,估計還未抵達杭州,便會引發內亂,好不容易召集起來的人馬,便會四分五裂,這樣就失去了最後一搏的資格了。
方臘和方七佛能夠看清楚眼下的局勢,手底下的大將自然也心知肚明。
鄧元覺和司行方、厲天閏三人可以說是碩果僅存的三員大將,其他諸如顏坦鄭魔王之流,只能算是二流。
寶光如來鄧元覺和司行方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哪怕明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他們也會義無反顧地生死相隨。
可厲天閏卻並不這樣認爲。
以前他可以無牽無掛地去拼去死,可現在他心裡有了李曼妙,也就變得謹慎起來了,起碼他在李曼妙的面前是這樣說的。
李曼妙又不是傻乎乎的黃毛丫頭,在思凡樓也不知聽了多少男人的甜言蜜語,又怎會輕信厲天閏的說辭?
她從不懷疑厲天閏對自己的心意,但她也知道,厲天閏只是用她來掩蓋自己的怯懦。
方臘和方七佛可以爲起事大業去死,因爲這是他們的基業,即便成功了,這天下也還是姓方,而不姓厲。
他攛掇方傑與方天定爭奪太子之位,不是覺得方傑更適合當皇位繼承人,而是因爲方傑比方天定要更容易聽信於他!
他是一代猛將,更是一代梟雄!
也正是因此,方垕死了,包道乙死了,方傑死了,方天定被俘了,石寶王寅叛變了,他厲天閏卻還在!
人都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麼不想當皇帝的將軍,絕對不是好將軍!
眼下看着好像大局未定,但成敗與否都要看杭州的最後一戰,雖然明知事不可爲,但很多人其實還是抱有很大的信心。
厲天閏自然也抱有信心,但很多事情並不是抱有信心就能夠改變結果的。
他不是個害怕戰鬥的人,相反,戰鬥能夠讓他熱血沸騰,能夠讓他不至於忘記最初的夢想。
可現在,他真的不想加入杭州的最後一戰,因爲他找到了自己的新出路!
方七佛的那個後手計劃,那個無名的島國,就是他厲天閏的未來!
方臘和方七佛都想奮不顧身,都想置之死地而後生,甚至將這個計劃雪藏了起來。
但厲天閏卻對那個島國念念不忘!
若杭州一戰真的敗北,方臘潰不成軍,他只消帶着自己的本部人馬,去佔領那個島國,自己就可以成爲一國之主!
島國再小,那也是一個國,那就是他夢想成真的地方!
正是因爲看穿了厲天閏這一點,李曼妙才會覺得他所謂的心有牽掛,無心戀戰的言辭只不過是掩飾,奪取那個無名島國,纔是厲天閏真正的目標!
他瞞不過李曼妙,也不會隱瞞李曼妙。
因爲早在涌金門內的那一戰,他帶着李曼妙,本想讓李曼妙親眼見到蘇牧死在他的大戟之下,但最終卻失敗了。
所以當他提出這個計劃之時,李曼妙整個人都癡了!
她李曼妙是何人?
當初不過是杭州城內思凡樓的二流紅牌,本覺着嫁給宋知晉這樣的人物當妾侍,就已經算是好命了。
可現在呢?
她竟然有機會當上一國之主母!
哪怕厲天閏眼下只是空手給他畫了個餅,也足以讓她心動難平了!
此時的大營已經安靜下來,萬籟俱寂,厲天閏的營帳之中隱約出來讓人口乾舌燥的粗喘和呻吟。
也不知過了多久,營帳之中才漸漸平息下來。
厲天閏與李曼妙大汗淋漓地相擁着,黏糊糊地交纏着,更是撩動慾念。
作爲一員猛將,特別是高大壯碩,精力充沛的猛將,厲天閏最喜歡做的便是殺人和女人,反正都是捅人的技術活,一個讓人死,一個讓人生,或者讓人慾生欲死。
狂風暴雨過後,便是久久難以平復的心緒,兩人低低說着話,不知不覺便商量起那件事來。
“聽說東西已經落入了雅綰兒的手中,咱們的勝算也就更大了,不過若是強取豪奪,難免惹來麻煩,畢竟雅綰兒的擁躉還是不少的…咱們可以連她一起騙到島上,到時候讓她當你的皇后娘娘便是了…”
不得不說,李曼妙對陰謀詭計實在有着難以理解的天分,若強行搶奪那份計劃,必定會引來方七佛和雅綰兒身邊高手的反抗,到時候就算拿到了計劃,找到那島嶼,也無力再將島嶼奪取下來。
可若是利用雅綰兒的同情心,聚攏一些忠誠於他厲天閏的聖公軍舊部,讓雅綰兒打先鋒,只要拿下了島,一切還不是他厲天閏說了算?
他與方傑等人一樣,垂涎雅綰兒已經不是一年兩年,聽得李曼妙說要收雅綰兒當皇后娘娘,心裡便一陣陣的火熱。
不過他還不至於這麼蠢,一邊溫存一邊安撫着李曼妙道:“美人兒你說的甚麼話,我厲天閏其實忘恩負義的輕薄之人!再說了,那賤貨早已喝了蘇牧賊子的迷湯,說不定連身子都丟了,又豈能當皇后!”
他也不過是一時口快,結果卻戳中了李曼妙的痛處,她的身子早就丟了八百多回了!
知曉自己說錯話,厲天閏也尷尬一笑,想要將背過身去的李曼妙掰過來,可她卻是不依,許是真的傷心了,竟然抽泣了起來。
厲天閏慌了手腳,笨拙地解釋了半天,李曼妙卻不爲所動,厲天閏的火爆脾氣來了,便強行壓在了李曼妙的身上,扳過她的臉來,直勾勾地盯着剩下的白羊,一字一頓地說道:“沒人能跟你比,永遠沒有!”
李曼妙心頭一暖,身子便滾燙起來,厲天閏早已迫不及待,正要上馬提槍衝鋒陷陣,卻聽得李曼妙在耳邊說道。
“別忘了…把…婁敏中…那老東西給拉過…來…嗯!”
李曼妙的話語似乎被什麼東西硬生生塞回去了一樣,營帳又開始有節奏地晃動起來。
相隔大約二里外的一處營帳裡,婁敏中突然打了個噴嚏。
“父親可要注意身子,莫着涼了…”婁玄燁一邊替父親整理着文書,一邊遞過來一杯熱茶。
“不妨事的,眼下局勢緊要…唉…”婁敏中難免一聲長嘆。
自從杭州陷落之後,他便成爲了罪人,若非他引薦了那挨千刀的柯引,不對,應該是梁山草寇頭子柴進,沒有柴進的接應,城門就不會丟,聖公軍也就不會落到這部田地。
當然了,厲天閏的心腹生查子,乃是梁山軍的神機軍師朱武,厲天閏自然也少不了吃掛落,可大戰在即,領軍的大將又傷亡慘重,厲天閏很快就得到了起復任用。
倒是他婁敏中,辛辛苦苦爲方臘操持後勤,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最終卻落到如此悽慘的地步。
雖然接連幾次想要表忠心,方臘卻連見他一面都不願意,婁敏中也是心灰意冷,但心裡確實不甘到了極點。
難道他死心塌地,跟着方臘戎馬半生,就只能得到這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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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婁某決不答應!”他的內心在咆哮着,因爲他確實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走出營帳,他遙遙遠眺着夜色之中的遠方,那裡不是方臘的中軍大帳所在,而是厲天閏所在的偏營。
他看到的不是杭州之戰即將來臨,看到的不是血流成河的戰場,他看到的,是一條屬於他的生路,一個屬於他的未來!
或許他和厲天閏都沒有想到,有那麼一天,他們居然能夠想到一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