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茹親王的龍象般若功已經臻於圓滿,舉手投足便是龍象之力,撒白魔嘗與之切磋,雖不勝,卻也未負。
作爲摩尼教的現任教主,這個位子雖然是方臘奪來的,但他還是進入了聖教的禁地,得到了龍象功的秘笈,並修煉有成,成爲天底下數一數二的絕頂高手。
撒白魔與安茹親王相輔相成,這一出手便是石破天驚,撒白魔撞入敵陣之中,血花當空噴灑,竟無人能夠抵擋。
方臘又豈能坐視自家弟兄白白喪命,手中長槍一抖,便迎上了撒白魔的劍。
撒白魔手中的劍並不如蘇牧的混元玄天劍,那柄有些鏽跡的鐵劍樣式普通到了極點,甚至讓人覺着脆弱不堪,然而卻將方臘的長槍給逼退了回去。
安茹親王與諸多大光明教的高手從密林之中殺出,如燒紅的利刃切割着熟牛油一般,撕開了方臘這邊的陣型。
“嗡嗡。”
安茹親王的鎧甲之中響起一陣陣的低吟,那是龍象功的氣勁與古甲撞擊引發的共鳴,藉助古甲的反彈堆疊,他能夠將龍象功的威力,硬生生提升三成。
“叮叮叮叮。”
他的拳頭直接轟在了對方一名高手的刀尖之上,那寶刀便如同冰晶一般被擊碎,而安茹親王的鐵製拳套卻只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凹痕。
這一拳砸碎寶刀之後,餘威未減地轟在了那高手的胸膛之上,後者前胸沒有半點異常,後背卻嘭得炸開一個人頭大的血洞,心肺內臟被轟成碎末,與鮮血一道,噴濺而出,當空開起一朵碩大的血牡丹。
一拳轟死爲首的敵人之後,安茹親王左手的金剛杵揮灑開來,他便儼然化身爲發狂的巨犀,橫衝直撞,又有何人能夠抵擋半分。
有着撒白魔與安茹親王開路,身後的大光明教高手根本不需要耗費太多力氣,一路掩殺而來,呼吸之間已經殺了個對穿。
方臘面色平靜到了極點,並沒有因爲弟兄們被殺而被激怒,他將手中長槍猛然投擲出去,那長槍便如同被巨大的牀弩激射出來的一般,瞬息之間洞穿了數名大光明教高手的身子。
丟了長槍之後,方臘有緊握寬刃直刀,堪堪與撒白魔拼了一擊,撒白魔那不起眼的鐵劍,竟然一下將方臘的刀頭給削了下來。
然而方臘不驚反喜,哈哈一笑,丟了那刀柄,張開五爪便抓住了撒白魔的劍刃。
“嗤嗤。”
雖然有着龍象功護體,但劍刃還是割開了方臘的手掌,可他竟然渾然無覺一般,死死抓住撒白魔的劍刃,任由後者如何發力,那劍刃便像卡在了巨屍之中一般,再也無法抽回來。
方臘左手抓住劍刃,右掌卻是平平無奇地推向了撒白魔的胸腹。
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撒白魔鬚髮倒飛,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而後隨着他深吸一口氣,那臉上的血色頓時被抽空了一般。
“嘭。”
二人的手掌終於對撞在了一處,雖然只是一聲悶響,二人的腳便似生根了一般,紮根大地,巋然不動。
然而他們身周方圓半尺之內的綠草,瞬間便被氣勁燒得枯黃,身邊之人,無論敵我,竟然被二人對撞的內勁推飛出去,吐血不已。
氣功內功一說,自古有之,且帶着極爲濃烈的玄幻意味,尋常人等不得親見,自有道聽途傳,添油加醋,人言內功深厚者,開碑裂石,不過舉手投足之間耳。
然則練武之人卻是非常清楚,內功自然是有的,但也不是誰撿着一本秘籍,就能夠修煉得出來。
方臘和撒白魔顯然都是武道宗師級別的強者,甫一出手,便震撼了所有人。
“喀嚓嚓。”
撒白魔的手臂冒出密密麻麻的血珠,骨折之聲不斷傳來,顯是被方臘廢掉了。
然而方臘這邊也是以死換死玉石俱焚的打法,他的袖子嗤啦啦碎裂,碎布片如花蝴蝶一般四處飛散,肘關節處陡然爆裂開來,露出參差不齊的骨刺。
雖然有言在先,方臘必須要交由撒白魔來收拾,可見得二人如此慘烈的戰鬥,安茹親王也是心頭擔憂不已。
既然撒白魔執意要殺方臘報仇,那麼方臘這邊的小魚小蝦,安茹親王自然要徹底掃除。
各自毀了一條手臂之後,方臘和撒白魔徹底陷入了瘋狂之中,鮮血染紅了他們的身子,他們卻渾不在意,如同兩頭髮狂的雄獅一般纏鬥在了一處。
“嘭。”
撒白魔一記頭槌撞入方臘的懷中,後者卻用膝蓋頂了上來,本以爲撒白魔會退縮,沒想到後者結結實實接下了這記膝撞。
鮮血從額頭不斷滑落,淹沒了撒白魔的頭臉,他卻終於削下了方臘半個手掌。
復仇的快感已經將撒白魔的理智淹沒,壓抑瞭如此之久的仇恨怒火,已經將他的靈魂徹底燃燒起來。
他同樣畏懼死亡,但他卻不畏懼痛楚,因爲這無數個日日夜夜,他都飽受思念與心如刀絞的煎熬,哪怕屠蘇酒,也難以轉移和掩蓋這種痛楚。
相對而言,身體上的痛苦,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而方臘已經看透了這世間,徹底做到了放下,他唯一想要做的,便是衝破一切阻礙,回到家人的身邊。
想要衝破阻礙,不拿出拼命的架勢來,他根本不可能活着離開這裡。
高慕俠的暗察子們已經來到了左近,他們已經發現了邵皇后和方百花等人的蹤跡,許多人已經跟大光明教的高手,以及司行方和呂師囊的人交上了手。
也有一些倒黴鬼來到了這裡,看到了如此驚人的一幕,而後被大光明教的高手發現,還未來得及逃脫,便成了刀下之鬼。
滿臉鮮血的撒白魔微微擡頭,一雙眸子仍舊深邃如藍色的冰海,手中鐵劍已經成爲了他最大的優勢。
“嗤。”
鐵劍破空而來,方臘卻沒有再退縮,因爲他們都是站在武道最高處的人,只要後退一步,便是輸。
可他沒有了右臂,左手掌也只剩下一半,無法握槍和執刀,又該如何抵擋撒白魔的鐵劍。
大道至簡,返璞歸真,當你無法抵擋的時候,那便只有承受,只有置之死地才能後生。
方臘迎着鐵劍而上,任由鐵劍刺入了他的肩膀,左手的半隻手掌卻搗向了撒白魔的心腹。
若被擊中,撒白魔的心臟就要被方臘擊碎,這一戰充滿了最原始的野蠻與血腥,兩人都像在求死一般的發狂。
沒有人能夠想象得到,一個人的心志和力量,竟然能夠到達這樣的一種極致,在他們的眼中,無論方臘,亦或是撒白魔,都已經不再屬於人類的範疇。
他們是情感的奴隸,他們的身軀僅僅只是皮囊和外殼,他們在用自己的靈魂戰鬥。
撒白魔到底還是鬆開了劍柄,否則他的心胸就要被方臘的斷掌洞穿,他的捨棄也爲他贏來了時機。
“呼。”
他的左腳猛然往上飛踹,方臘的斷掌直衝變橫削,指骨從撒白魔的咽喉處劃過。
“嗤。”
撒白魔的咽喉被割開,鮮血噴涌而出,而他的左腳則踢在了方臘的左腋窩之上。
“喀嚓。”
方臘整條左臂被踢飛了出去,半個肩膀都已經血肉模糊,然而失去了雙臂的他卻不管不顧,一頭撞入到撒白魔的懷中,一口咬在了撒白魔的右邊脖頸上。
二人的武藝其實能夠分出高下,方臘的內功比撒白魔要強大,拳腳也厲害一些。
但靈魂卻不如撒白魔強大。
因爲早在師孃被方臘殺死的那一刻起,撒白魔的靈魂就只爲復仇而生,他的生命裡再沒有生與死,只有復仇。
如果不是復仇的執念支撐着他,他早就想隨着師父師孃死去了,連死亡都不再畏懼之人,力量該是何等的強大。
而方臘心裡還有念想,他還想着要見一見自己的家人,他的邵皇后,他的皇太妹方百花。
有人說不怕死的人並不是最強大的,怕死的人才是最強大的,因爲恐懼,會激發人最大的力量,爲了抵禦恐懼,生出來的力量纔是最強大的。
人的生命是最寶貴的,捍衛生命的力量,永遠要比毀滅生命的力量要強大。
可事實上,當你萬念俱灰之時,才能忘記一切,這種絕望,遠比恐懼的力量還要更加的強大。
撒白魔比方臘終究多了一條左手,當方臘撲過來撕咬自己脖頸之時,他的左手輕而易舉地刺入了方臘的胸腔。
天地間不再有聲音,遍地的屍體漸漸消失在方臘的視野之中,那些慘死的弟兄們,那些仍舊傲立着的大光明教高手,甚至眼前的撒白魔,都已經不在他的視界之中。
他看到了邵皇后,看到了自己的家人,想起了被俘虜的太子方天定。
他的心臟在撒白魔的掌中跳動,他甚至能夠感覺到撒白魔手掌的繭子。
他沒來由想起了年少讀書時的一首詞。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自作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年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他也不知道這首詞放在這裡是否妥帖,他只知道,這是他最後能夠記起的文字。
因爲那是他和邵皇后顛沛流離之時,她寫在素箋之上,用來安慰他的。
他又想起了那個相伴一生的女人,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裡。
他的目光開始渙散,微微擡起頭來,看着天上的大日,慘笑着喃喃道。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