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朝風的別院地處偏僻,蘇府雖然也是僻靜之所,遠離秦淮河的喧囂,但兩地相隔甚遠。
蘇牧從府邸之中出來,與諸多仰慕者見了一面,蘇瑜早已準備好馬車,從側門繞到了前門來。
這些個江寧的百姓,起初直以爲蘇牧故作神秘,或端着大才子的架子,不屑與江寧人士來往。
可今日一見,蘇牧的表現頓時折服了這些江寧人。
此時在他們的眼中,蘇牧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才子,他也是隨和的性子,只是或許礙於臉上的金印,纔不願與江寧文壇的才子佳人們接觸。
想到這裡,這些江寧人越發覺着蘇牧用心良苦,是個值得結交之輩。
眼看着蘇牧就要登上馬車,這些平日裡見不着蘇牧的求見者們,心裡也是一下子就着急起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有些膽大的便厚顏擠到前面來,朝蘇牧遞上了自家主人的名刺或拜帖。
“先生,我家主人久慕先生才名,想在寒家設宴,若先生不棄,懇邀先生改日過去聚一聚...”
“先生先生,我家主人也想邀請先生赴宴!”
“蘇先生...我家...”
蘇牧心裡也是叫苦不迭,不過既然已經決定要走出來,也就不便再拒絕這些人的邀請。
於是蘇牧頻頻笑着點頭,讓彩兒丫頭一一收下了這些拜帖。
待得他與陸青花等人登上馬車,拜帖和名刺倒是佔了大半個車廂,彩兒丫頭癟着粉嘟嘟的小嘴,小聲抱怨道。
“這麼多的請帖,便是把公子砍成九段,沒有一兩個月也吃不完這麼多的宴請啊...”
陸青花一聽就不樂意了,白了彩兒一眼道:“丫頭你這樣說真不吉利,甚麼叫把公子砍成九段...”
彩兒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當即吐了吐舌頭,卻聽旁邊的扈三娘補充道。
“應該砍成十八段,這樣纔夠用...”
扈三娘言畢,與陸青花相視一眼,頗有同仇敵愾的意思,兩人恨不得擊掌慶祝一番。
彩兒微微一愕,而後一時沒忍住,撲哧一聲便笑了出來,蘇牧也是哭笑不得。
他知道陸青花不是小心眼的人,斷然不會因爲自己與楊寡婦調笑幾句而吃乾醋,否則她也不會容得下楊紅蓮和雅綰兒,更不會知情識趣與扈三娘姐妹相稱。
蘇牧搖頭輕嘆一聲,朝彩兒解釋道:“也不用把你家公子砍成十段八段,這些人雖然投了帖子,但多半也不會較真,他們需要的是面子,而不是你家公子,帖子被收下,他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見蘇牧顧左右而言他,故意迴避話題,陸青花仍舊不肯罷休,在一旁酸溜溜地朝扈三娘說道。
“三姐姐,看來咱們得吩咐廚娘多煮幾次蔘湯才行了,不然人家說自己腰不好,真要把腰補好了,這些個拜帖自然是要一一兌現的了...”
扈三娘低頭癡癡地笑着,面對酸溜溜的陸青花,蘇牧只能朝扈三娘聳肩攤手,一臉無辜的表情。
若不是扈三娘和彩兒丫頭在,蘇牧說不得在車廂裡就將陸青花給家法伺候了。
馬車的速度並不是很快,因爲沿途都有人羣等着蘇三句蘇大家,也有人從蘇府門前便一路跟過來,想要看看蘇牧到裴朝風別院去見虞白芍,這勢必要成爲明日江寧城最火熱的話題!
爲了躲避陸青花的揶揄,也爲了展示自己的平和,蘇牧便拉開了車簾子,朝車窗外不斷緩緩揮手。
蘇牧在府門前的表現早已經過尾隨而至的這些人,散播了出去,沿途的百姓對蘇牧好感大增,極其親近,見得蘇牧主動朝他們揮手,一個兩個也是激動興奮,竟然隨着馬車緩緩而行。
蘇牧心裡也是暗歎了一聲,這架勢像極了後世大閱兵的場景,若說心裡的虛榮心沒有得到滿足,蘇牧都覺着自己太過虛僞。
在人羣的尾隨簇擁之下,直到夕陽徹底落下,蘇牧的馬車纔到了裴朝風別院門前的那條街上。
龍揚山這邊早已收到了消息,見得馬車出現在遠遠的街頭,便一溜煙跑回去稟報二當家郭駑。
郭駑也是心頭大怒,他本想着入夜了就去尋蘇牧的晦氣,將高慕俠給逼出來,藉此把楊雲帆和君麻呂稻池給換回來,誰知蘇牧竟然如此大搖大擺就來了!
而當他得知蘇牧大張旗鼓,不過是爲了見一見虞白芍這麼一個煙花女子,心裡不免有些鄙夷。
“裴朝風,你也真是個可憐蟲,還想着出賣我龍揚山,人蘇牧可不領情,這就要去睡你的小妾去了,我聽說那娘兒們是個窯姐兒,說不定已經張開腿,水汪汪地等着這個甚麼蘇牧了呢,哈哈哈哈!”
郭駑放肆地嘲諷着,裴朝風臉色鐵青,也是咬牙切齒,雖然他並未能夠解開對蘇牧的心結,可相對而言,他還是比較憎恨郭駑,當即反諷道。
“二當家也別得意太早,這蘇牧狡猾狡猾的,說不得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今夜便收拾了你!”
郭駑一聽此話,心頭頓時一緊,裴朝風雖然文弱,但腦子卻好使,讀書人最是陰險狡詐,他已經從三弟楊雲帆身上深深感受到了這一點。
沉思了片刻,他便朝親信下令道:“召集弟兄們到前門去,這麼多人尾隨蘇牧而來,若都是他的幫手,咱們可擋不住!”
郭駑此言一出,弟兄們也是恍然大悟,慌忙從別院各處閃現出來,糾集在了一處,來到了大門的後門。
他們配合極其默契,早有人佔據了牆頭等險要位置,果然見得蘇牧的馬車在一眼望不到頭的民衆簇擁之下,緩緩而來!
“做好準備!”
郭駑抽出腰刀來,貓腰躲在大門後門,透過門縫,掃視着門外街道上的狀況。
直到蘇牧的馬車經過府門,往更西面的街尾而去,那些民衆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馬車和蘇牧的身上,根本就懶得看裴朝風的別院一眼!
郭駑的視力極好,平素在江面上,能夠透過濃濃的江霧,辨別出敵人船隻上的人臉,此時見得蘇牧笑容和煦可掬,極度親民,一臉人畜無害的模樣,心裡也是警惕起來。
因爲他很清楚一個道理,咬人的狗不叫!
蘇牧的馬車路過了別院好長一段時間,後頭的民衆才漸漸變得稀少,即便有三五成羣的人,也是急匆匆往街尾方向跑去,根本就不會注意到裴朝風的別院。
見得此情此景,郭駑懸着的一顆心也總算落了地,起碼說明蘇牧果然要去睡裴朝風的小妾,而不是奔着他龍揚山的弟兄們來的。
“入他孃的,城裡人就是會玩兒,去睡個窯姐兒都這麼大的陣仗!”郭駑如此罵道。
但他很快意識到了一個問題,蘇牧雖然不是奔着他們來的,可如今已經入夜,他們又該如何對蘇牧下手?
漫說此刻上百成千的人尾隨着蘇牧看熱鬧,他們根本就沒有下手的機會,即便有這個機會,他們也不一定有把握在混亂之中殺掉蘇牧,即便能夠成功殺掉蘇牧,他們也沒有把握一定能夠脫身。
心裡頭正在煩惱着這件事,一名龍揚山高手卻匆匆疾奔了過來,人未到而聲先至。
“不好了!”
“二當家,裴朝風讓朝廷的狗賊給救走了!”
郭駑聞言,如遭雷擊,腦子嗡一聲響了起來,內心裡只覺着一股屈辱和憤怒的烈焰,洶洶灼燒着他的靈魂!
“入他孃的短命廝!竟敢在爺爺眼皮底下劫人!都跟我去看看!”郭駑大罵一聲,帶着三十餘好手便趕回了客廳。
但見得留守在客廳的兩位弟兄已經身首異處,脖頸上的切口異常平整,可見行兇之人狠辣果決,絕非庸碌之輩!
“都給我搜!一隻蒼蠅螞蟻也別給我放過!”
他的聲音充滿了暴怒,根本沒有刻意壓抑嗓音,中氣十足,聲音幾乎傳遍了大半個別院!
然而此時,客廳外卻傳來一道冷笑,而後一道人影緩緩出現在客廳前面的院落當中。
“不用搜了,這句話原封返還給你!”高慕俠冷笑着喝道,而後朝身後揮了揮手。
但見得客廳四面齊刷刷出現了大批的武士,這些潛伏在江寧城中的暗察子精英們。
藉着蘇牧製造的轟動,他們早早就潛伏在了別院的附近,待得郭駑帶領弟兄們到前門去防備蘇牧之時,他們就已經攻入了別院之中,並做好了埋伏!
“咔嚓嚓!”
機括上線的聲音不斷傳來,便如同暗夜之中閻王爺的磨牙聲音,高慕俠抽出腰間的直刀,往郭駑一指,朝暗察子精銳們下令道。
“孩兒們,一隻蒼蠅螞蟻也別給我放過!”
郭駑聽得高慕俠將他的話原封不動返還回來,早已暴跳如雷,抽出腰刀來,朝弟兄們咆哮道。
“殺上去!”
龍揚山的好手轟然領命,齊刷刷抽出刀劍來,然而高慕俠這邊,暗察子的弩手已經開始扣動機括了!
“嘶嘶嘶嘶!”
勁弩的威力太大,破空聲不似羽箭的咻咻咻,而是毒蛇出洞一般的嘶嘶微響,如同索命的鬼差,在耳後呼吸一般!
“噗噗噗噗!”
無尾鐵箭入肉的聲音不絕於耳,那些個龍揚山的高手們還未反應過來,已經紛紛被弩箭洞穿,個別好手雖然穿着皮甲,但仍舊被弩箭強大的衝擊力打飛出去,有些乾脆被釘死在了柱子上!
“退回來!”
郭駑一邊揮舞着直刀,胡亂撥打着弩箭,一邊臉色煞白地朝弟兄們下令,直到此刻,他才領悟出一個道理來。
往日裡他們碰到的官府水師,只不過是軟弱可欺的肥羊,可暗察子們,卻是朝廷真正的爪牙,低估了就會死的強大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