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開封府右軍巡使,謝仲敏可以說是從草根平民之中脫穎而出的人物,似朝堂上那些將軍和相公,實在太過遙遠,尋常人等想見一面都無法做到,但謝仲敏這種卻與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 . tw .
所以謝仲敏這種纔是老百姓們奮鬥的目標,而朝堂上那些大人物只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切莫小看了這個官職,從隋唐科舉考試製度開始,直到太祖年間,科考掄才大典其實一直被權貴子弟佔據,出身貧寒的庶民即便參加考試,也很難得到出頭的機會。
到了大焱朝太宗年間,放寬了科舉考試錄取人數和授官的限制,平民寒士才擁有一朝成名天下知的機會。
而想要繞過科舉考試,從平民成爲官員,就更是難上加難,這裡說的是官,而不是吏員,一名小吏想要成爲正式入流的官員,需要耗費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還需要莫大的機遇才能達成目的。
所以說謝仲敏官職雖然不高,卻承載着市井階層對官宦階級的一種期待和嚮往。
謝仲敏深知這一點的重要性,所以才利用自己的地下勢力,不斷地表現出爲民辦事的姿態來,將自己的官帽子給戴得穩穩當當。
而他也很清楚,擁有羣衆基礎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上頭有人罩着,這也是他爲何今日如此堅決的原因。
王錦綸所在的王家有右相王黼做靠山,而這件事情的核心人物是平西侯董立武的兒子董彥超,所以他無法半途而廢。
當他一聲令下之後,便有手底下的人飛奔出去,驛館所處位置雖然遠離鬧市,但汴京城中二三百步就有一處軍巡鋪子,裡頭可都是他右軍巡使謝仲敏的人。
驛館院落之中還在僵持,周甫彥等人也揭開了面具,開始裸的圍觀,許多文人們都知道了蘇牧的身份,震撼之餘,也與周甫彥同仇敵愾,消息很快就散播了出去。
這才短短半柱香的時間,大量的軍巡坊丁便從四面八方涌來,謝仲敏本想調動弓手,卻被董彥超嚴厲地制止了。
董彥超是個愛玩之人,更是個懂玩的人,他的府邸豹房裡頭就豢養着各種珍禽猛獸,但他卻從未見過獅虎獸,見到獅虎獸白玉兒的那一刻起,他早就把扈三娘給拋到了九宵雲外。
什麼蘇牧,什麼雅綰兒,什麼扈三娘,什麼意氣之爭,統統被他拋諸腦後,如今他的腦子裡全都是獅虎獸白玉兒的影子。
如果謝仲敏真的調來弓手,將蘇牧和扈三娘等人都射死,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可若將白玉兒給射死了,他說不得要把謝仲敏釘到牆上。
雅綰兒和扈三娘彩兒丫頭已經來到了蘇牧的身邊,他們沒辦法出去找皇城司的人來幫忙。
而蘇牧也很是好奇,皇城司明明有人一直跟蹤着自己,爲何關鍵時刻還不出來解圍。
難道說跟蹤自己的並非皇城司的人。
以蘇牧對皇城司行事風格和規矩的瞭解,這種可能性並不大,即便是那個神秘組織在跟蹤自己,那麼皇城司的人也應該會發現,會主動聯絡提醒蘇牧。
而如果跟蹤自己的就是皇城司的人,他們又爲何不出手相助。難道說這些事情是對他蘇牧的有一次考驗。
蘇牧無暇思慮和顧及這些,因爲謝仲敏一下子就召集了近乎六十多人,呼啦啦涌進來,便將整個院子給圍了個水泄不通。
“哼,老子倒是讓你好好睜眼看一看,這裡到底是誰的地界。”謝仲敏小聲地嘀咕了一聲,而後揮了揮手,那些個公人就要一擁而上。
蘇牧屏息凝神,手中刀劍很是隨意地垂下,然則雙眸如捕獵的鷹隼一般,早已將場中的情勢審視清楚,哪裡是弱點,哪裡是短板,哪裡是漏洞,哪裡能夠一擊得手出奇制勝,他都已經瞭然於胸。
扈三娘和雅綰兒都是老江湖,而且都是武藝高強殺伐果決的奇女子,對方雖然是官差,可她們一個曾經是水泊梁山的女賊,一個曾經是叛賊方七佛的義女,殺幾個官差就跟吃飯喝水似的,又怎會有所忌憚。
眼看着一場大械鬥就要展開,周甫彥等一衆書生也是提心吊膽,他們都是樂於安逸之人,在承平浮華之中無病,何時見識過這等血腥場面,心裡既是驚恐又是期待,滿滿的都是刺激與興奮。
謝仲敏握住右拳,緩緩擡起來,手底下的官差都劍拔弩張,蓄勢待發,只等謝仲敏放下拳頭,他們便會發動圍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人羣的外頭卻悄然駛來了一輛黑色的馬車,事實上這輛馬車停在外頭已經不短時間了,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關注着小院落裡面的局勢,也就忽略了這輛馬車。
見得官差從四面八方帶刀涌來,人羣又紛紛後退,馬車的主人大概知曉要發生流血衝突了,非但沒有驅使馬車往後躲避,反而將馬車往前行駛了一段距離。
那馬車停下之後,一名黑衣女子從車廂裡跳了出來,因爲帶着面紗,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姿色,不過即便冬衣包裹,卻仍舊能夠看出此女身形消瘦玲瓏,如同剛剛抽條的柳枝一般。
而門簾拉開之後,又有一位披着白色貂裘的女子從車上儀態萬方地緩緩走了下來。
兩人雙腳剛落地,便有四五名黑衣護衛簇擁着一名紅衣女子,快步走了上來,將她們保護在垓心之中。
白衣女子見得紅衣女子,便帶着些歉意地說道:“咱家樨兒妹妹何時變得這麼懂規矩了,同坐一輛馬車不就好了麼,反正爺爺又不在...”
紅衣女子悄悄掀起面紗的一角,朝白衣女子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可不正是裴樨兒麼。
裴樨兒出現在這裡,那麼剩下的兩個也就一清二楚了,白衣的是曹嫤兒,黑衣的嘛,自然就是巫花容了。
黑衣的巫花容朝人羣掃了一眼,着手裡頭一直把玩的雪球,撇了撇嘴道:“這傢伙真是個惹事精。”
曹嫤兒只是溫柔一笑,低聲答道:“看來妹妹對這人還是沒能釋懷呢...不過爺爺不方便露面,皇城司那邊又出了那樣的事情,也就咱們出面來調和一下了,誰讓咱們再江寧跟他有過交情呢...”
“姐姐莫亂說,誰跟他有交情。”巫花容一聽到交情二字,不由想起蘇牧在船上對她所做的一切,若非爲了爺爺曹國公,她還真不樂意來這一趟。
不過她即將被封爲縣主,雖然仍舊無法與身邊白貂裘的曹嫤兒平起平坐,但也算是得以融入國公府,而她的情商又高,在國公府根本就沒人能欺負她,新生活簡直是妙不可言。
如此一來,巫花容的心情也是極好,雖然恨不得見到蘇牧吃癟,但想想曹國公不日將北上,即便不是出於幫助蘇牧的目的,也是要做些什麼的。
想到這裡,她也不等曹嫤兒答話,便往人羣走了過去,國公府的護衛可都不是好惹的,只往前面一走,人羣便分開一條道來。
謝仲敏正打算放下右拳,將蘇牧等人一網打盡,卻發現人羣一下子安靜得出奇,下意識扭頭一看,便見得院門外的圍觀羣衆自發地分開一條道來,一黑一白一紅三名遮面女子便這麼走了進來。
甚至於連周甫彥等一干文人才子,也都知情識趣地退到了一邊去。
這兩名女子雖然都戴着面紗,但沒有人敢質疑她們的身份,因爲她們身邊的護衛展現出的肅殺與威嚴,更因爲她們身後不遠處,停放着的那輛馬車。
前段時間官場最火熱的事情是什麼。繼平叛方臘之後,便是童貫北伐,而後就是市舶司的事情。
而眼下官場最熱的話題又是什麼。
自然是受命起伏的遠古大牛曹國公即將掛帥北上的事情了。
曹國公素來低調,無論是在江寧亦或是在汴京,或許會有人覺着,這麼低調的以爲權貴,因爲很少人認得。
但事情往往不是這麼算的,有時候低調便是最高調的炫耀,國公府出行最常用的便是一輛黑色馬車。
這輛黑色馬車本身並無尋常之處,所用馬匹也並非汗血龍種,但無論走到哪裡,這輛馬車都會瞬間成爲震撼人心的焦點。
因爲這輛黑色馬車,一同用五匹馬來拉車。
古禮有云,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也就是說禮法上已經規定了拉車所用馬匹的數量規模,天子才能用六匹馬來拉車,諸侯用五匹,公卿用四匹,士大夫用三,士人則用兩匹,而庶民只能用一匹馬來拉車。
曹國公雖然是個公爵,按說只能用四匹馬來拉車,再者,周禮流傳至今,雖然大焱教化極其開通,倡導文壇新風,前幾十年還在搞古文運動,但對於古時禮法,其實並不敢違逆,在涉嫌僭越的方面,更是不敢亂來。
漫說四五匹馬,便是三匹馬,也沒有太多王公貴族敢正大光明地用來駕車。
而曹氏從太祖開國以來,便備受恩寵,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兩家通婚也成爲了傳統保留節目,使得這個家族也成爲了大焱皇朝當之無愧的第二大家族。
曹國公用四匹馬來拉車,那是先皇特許的,到了官家繼位之後,仍舊將這種恩賜保持了下來,放眼整個大焱,這是蠍子拉屎獨一份,又如何不引人注目。
這一次也是曹嫤兒三個小妮子胡鬧,竟然將這輛馬車給弄了出來,當然了,如果沒有國公爺爺的允許,她們也是不敢如此造次的。
有這輛馬車出現,謝仲敏哪裡還敢造次,將拳頭鬆開,在空中擺了擺,那些個官差紛紛收刀入鞘了。
董彥超和王錦綸擠在院子最裡頭,自然看不到院門外的馬車,見得謝仲敏竟然臨時畏縮了,心裡火氣頓時往腦門上涌。
董彥超正欲開罵,卻見得謝仲敏朝他使了個隱晦的目光,還未反應過來,三個光憑外形輪廓就足以讓人垂涎三尺的女子已經走進了院子。
曹嫤兒打小就知書達理,大方方給蘇牧福了一禮道:“見過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