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大地遼闊平坦,即便蘇牧和高慕俠岳飛等人已經將情報網絡撒將開來,可也僅限於那些城鎮聚居地,蕭幹離開幽州之後便消失無蹤,想要尋找無異於大海撈針。
然而消息很快就傳了回來,押送耶律大石返京的隊伍遭遇截殺,蔡攸等三十七名重要人物被殺,一千多名護軍被俘,餘者竟然全部被敵人格殺殆盡,而截殺隊伍,救走耶律大石的,正是離開幽州之後便失去消息的遼國奚部六大王蕭幹!
北伐軍震動了!
童貫和种師道、曹顧三人也是傻了眼,他們也是低估了耶律大石的身價,在他們看來,耶律大石早已成了廢物,已經成爲了聊過人的恥辱,遼人又怎麼可能冒着巨大的風險,深入到大焱的後方來救人!
可在遼人看來,起碼蕭乾的心裡認爲,耶律大石即便已經成爲戰敗的恥辱,也應該交由遼國來措置,而不是成爲大焱宣揚軍功的祭品!
當收到這個消息之時,蘇牧比童貫种師道三個老傢伙還要震驚!
便如同先前他所推測的那般,蕭幹按說該火速趕回上京救急,平定國內形勢纔對,萬萬沒想到,蕭幹竟然會放棄幽州這般要緊的地方,卻繞到了大焱後方去,救了耶律大石這樣的一個廢物!
而且蘇牧的心裡更震驚的是,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無形的命運之力,那股歷史規則之力!
原本他以爲自己俘獲了耶律大石,也就徹底改變了歷史的軌跡,耶律大石沒了,待得遼國滅亡之後,也就不會再出現仍舊苟延殘喘的西遼。
然而現在的情形卻是,蕭幹竟然將耶律大石給救走了,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對歷史做出的改變,再一次被無形的宿命之力給抹平了?!!!
如此一來,他便開始擔心潛伏在遼國上京之中,就在蕭神女身邊的燕青了。
如果這股力量真的在修復和抹平蘇牧對歷史格局的影響,是否會將燕青和大光明教等做出的改變,也一同抹平?
爲了抹平蘇牧造成的影響,蔡攸的隊伍被蕭幹全滅,而爲了抹平燕青做出的影響,豈不意味着,燕青身處極大的危險之中?!!!
蘇牧隱約記得,遼國的宰相李處溫,就是將耶律淳推上帝位的那一位漢人大臣,最終的結局是被處死滅族了!
難道說爲了抹平燕青對歷史格局的影響,李處溫和燕青,甚至於蕭神女,都要面對這樣的危險?!!!
蘇牧終於有些明白,個體的力量,在歷史大勢面前,是多麼的渺小。
歷史的推進是各種客觀原因的存在,是人類社會發展的規律,根本不可能因爲個人意志的改變而改變。
即便是一國之主,甚至是天下的共主,也不可能隨便改變歷史的進程和時代的發展,該死就要死,不想死也要死,即便不死,大局勢也會迫使這個皇帝做出改變,因爲時勢所趨,僅此而已!
蘇牧也終於對演真宗這個神秘組織有了更加深刻的體會。
梁山好漢們提出替天行道這樣的口號,但他們的替天行道終究是狹隘的,是爲求公正,執行的只是人間的道義。
而演真宗纔是真正想要替天行道,他們的替天行道卻是廣義的,是想要憑藉自己的力量,改變歷史的推進和發展,他們纔是在對抗社會發展自然規律的那撥人!
演真宗這樣神秘而強大的組織都不一定能夠做到的事情,他蘇牧又該如何做得到?
蕭幹救下耶律大石之後,勢必會第一時間趕回遼國上京,到時候興風作浪的李處溫和燕青等人可就危險了!
然而對於童貫和种師道曹顧三人而言,耶律大石被就走不算,蔡攸和諸多將門子弟,以及三千軍士的損失,更讓涿州大捷大打折扣,此等情勢之下,只有以風雷之勢,拿下幽州,才足以彌補過來。
而且蕭幹不再駐守幽州,正是他們拿下幽州的最好時機,只要能夠拿下幽州,便是太宗朝以來最大的戰功,足以青史留名,官家自然不會再責怪他們。
岳飛等遊騎兵團早已第一時間出發,在幽州涿州之間的地界上瘋狂搜索,希望能夠截住蕭乾的軍隊,可這種可能性其實並不大了。
所以童貫和种師道今次竟然少有地保持了一致的意見,那就是火速拿下幽州!
大軍在翌日一早便集結起來,浩浩蕩蕩七八萬人馬,就這麼從涿州出發了!
因爲迫切想要拿下幽州,他們甚至連易州都懶得去理會,徑直朝幽州加速行軍!
蘇牧沒辦法再安坐大後方,他在雄州和涿州已經滯留太久,幽州應該沒有太大的變故,如果這樣的情況之下,童貫和种師道都無法拿下幽州,那也就別談什麼收復燕雲了。
所以蘇牧第二天一早便離開了涿州,他並沒有忘記此行的真正目的,他要前往更北的地方,他要親自去看一看,女真和高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他的任務目的地,也同樣在幽州。
也就是說,他必須先童貫和种師道的大軍一步,提前趕到幽州去!
在此之前,他早已與童貫和种師道達成了協議,岳飛的破牙營要借給蘇牧一陣子。
所以他已經跟岳飛約好了日子,讓岳飛的破牙營儘量挑選一百精兵,悄無聲息潛行,繞過幽州,到幽州北部接應蘇牧,而後一同繼續往北。
蘇牧前往幽州之時,有一個人,已經抵達了遼國的上京。
遼上京臨潢府位於後世內蒙古巴林左旗,乃遼太祖耶律阿保機於神冊三年左右開始興建,城牆均爲夯土版築,乃遼國五京之首,可算是漠北第一城,負山抱海,天險足以固守,水草便於畜牧。
然而對於見慣了大焱繁華的裴樨兒來說,這座遼國皇都簡直連大焱朝內一處邊鎮的土城都不如。
是的,爲了尋找燕青,裴樨兒跟着曹顧和巫花容來到了北地,在抵達雄州之後,他便在裴家以及國公府派來的一名老死士的保護下,一路北上,來到了上京。
這一路上她也是吃盡了苦頭,讓她對所謂的行走江湖,更多了一份瞭解,也多了一份敬而遠之,若非有着國公府老死士的保護,她連臨潢府都無法抵達。
這上京皇都分爲兩部分,呈現一個日字的大結構,南面稱爲漢城,北面纔是皇城。
顧名思義,所謂漢城,自然是給漢人居住的,而事實上漢城區裡頭出了漢族的官員和工匠之外,還有渤海,回鶻等族人和掠奪來的百藝工匠等等。
漢城的北面纔是真正的皇城,爲皇族和遼國的貴族居住,漢城和皇城之間有城牆,將兩個區域涇渭分明地分隔開來,雖然有城門相通,但遼人對漢人和其他異族的防備也可見一斑。
皇城再往北就是大片的氈帳區,這些遊牧民將氈賬包都立在皇城的周圍,隱約形成了防禦陣型,拱衛着皇城,遼國皇帝的斡魯朵騎軍正是駐紮在氈帳區裡頭。
對於遊牧民而言,這絕對是一座雄城,是長生天賜給人類的奇蹟之城,然而對於裴樨兒來說,這根本就是一座矮小的土城罷了。
好在她來臨潢府不是爲了觀光和長住,而是爲了尋找燕青。
不過這臨潢府之中也是人山人海,想要找到燕青並不容易,裴樨兒只能四處留下印記,等待燕青來找她。
然而她足足等了十幾天,卻沒有燕青任何消息,彷彿燕青根本就不在上京之中一般!
在出發之前,她已經向蘇牧確認過,燕青確實在上京之中,那麼他又爲何不見自己?
在三月份的最後一天,裴樨兒終於得到了答案!
這天,奚部六大王和北院大王耶律大石回到了上京,天錫皇帝陛下與蕭德妃,以及宰輔李處溫等文武百官,竟然出城相迎,百姓更是簞食壺漿,夾道歡迎。
裴樨兒早聽說過蕭乾和耶律大石的英雄事蹟,她對天下大勢其實並不感興趣,對這些英雄卻興致勃勃,於是她就擠在了人羣之中。
而後她終於見到了燕青,不過燕青穿着帶刀禁衛的儀仗衣甲,竟然就站在蕭德妃的身後!
裴樨兒看着病殃殃的天錫皇帝陛下,再看看容光煥發眉目含春的蕭德妃,她頓時明白了燕青爲何不見自己!
她看着蕭德妃,這個女人並沒有太多典雅雍容,姿色也並不如她,可身上透着一股成熟的野性,足以激發任何一個男人的征服欲!
她想起自己與燕青過往的一幕幕美好回憶,想起自己“千里尋夫”的坎坷和艱辛,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她從來不是個柔弱的江南女子,她嚮往着江湖,她苦練着武藝,特別是遇到燕青之後,她更加賣力地練武,就是爲了配得上燕青,與他作那隻羨鴛鴦不羨仙的俠客眷侶,行走江湖,看遍天下山水,採摘最美的花。
可當她看到燕青站在蕭德妃身後,她突然覺得燕青變得如此的陌生。
她可以肯定,燕青絕對不是個貪圖富貴權勢的男人,他嚮往着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但她無法確定的是,燕青本來就是個多情的浪子,他不會爲了權勢富貴而成爲遼國的走狗,可如果是爲了女人呢?
或許他的本意只是想要留在這個女人的身邊,或許他根本就沒想過背叛大焱,但事實證明,他已經背叛了裴樨兒!
在這個朝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便燕青有其他女人,也談不上背叛裴樨兒。
可裴樨兒不同,她渴望成爲女俠,渴望成爲燕青的女人,因爲她的思想比其他女人要開闊,她渴望擁有這樣的特權,擁有其他女人無法擁有的特權,那就是自己獨享一個男人!
市井之間平庸的女人,不需要去爭取,就能夠擁有這樣的待遇,但絕對不是特權,只是因爲她們的男人沒用,沒用能力去擁有更多的女人罷了。
而她裴樨兒的男人必須是這天底下最英雄的男人,這樣的男人肯定會讓天底下大部分女人都動心,但卻不會因此而背叛她!
或許這只是她的少女心,只是她的異想天開,但她確確實實在爲這個目標而努力。
可惜如今,這一切都將煙消雲散了。
她深深埋着頭,過得許久,直到儀仗都進入了皇城,她才咬牙朝那老死士說道:“老叔,我玩夠了,咱們明兒就回南邊去...”
老死士微微皺眉,看了看皇城的方向,只是搖頭輕嘆,而裴樨兒轉身,低頭猛走,淚眼掉落下來,砸在腳尖上,啪嗒,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