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與平州之間地勢開闊,可謂一馬平川,到了虎頭谷方圓纔出現沙丘和峽谷,蓋因幽州的門戶要塞地位,平州在北方腹地,很多人都忽略了虎頭谷的地理價值。
若非岳飛等人到此接應蘇牧,也不會發現這處關隘之地。
到了中午,烈日當空,彷彿一下子便到了烈日炎炎的盛夏,乾燥的狂風吹起一陣陣沙塵,不斷往峽谷之中席捲。
楊再興一馬當先,擡頭看時,峽谷上空沙塵重重,遮天蔽日,將這峽谷渲染成通往幽冥煉獄的黃泉之路那般。
他的身後只有三百騎兵,但相對於岳飛等人不足二百的兵力,他覺着已經足夠了。
岳飛和張憲等人領着一百五十騎就敢偷襲張鈺的五千人大營,他楊再興自問不服岳飛和張憲,三百人自然是綽綽有餘的!
峽谷之中,一百馬穆魯克奴隸兵頂着鐵盾,三人一組,組成品字形的盾牆陣,身後三人又是倒品字的陣型,也就是六人兩組,形成棱形的怪異防禦陣。
這峽谷最多也只能容納四名刀牌手或者盾槍兵並排,然而馬穆魯克奴隸兵卻是利用特殊的陣型,三人小陣一一組合起來,將空間全部都利用起來,這種蜂巢結構的陣型看似空出很多漏洞,但實則增加了緩衝和黏性,使得一百名盾槍兵,便佔據了大半段的峽谷通道。
而盾槍兵陣型的最後,便只有張憲一人,立馬拖槍,彷彿在等待着楊再興的衝擊。
這峽谷本就不適合騎兵衝鋒,因爲陣型實在鋪展不開,三騎並排衝鋒,效果微乎其微,一旦前面的騎兵受阻,後頭的騎兵也就再難前進,若急停不得,說不好還要相互衝撞踐踏,鬧出大笑話來。
而且與岳飛等人從側面衝擊張鈺部的步卒不同,從山坡上衝下來,衝擊的是張鈺步卒的側面,足夠岳飛等人展開衝鋒的陣型和橫面。
而楊再興此番若不停下來,強行衝鋒,面對的卻是馬穆魯克盾槍兵的縱向,即便被他衝撞開來,也有二十五層,層層相疊,想要撞破這個陣型,實在是讓人難以相信的事情。
張憲在盾槍兵陣的後頭立馬拖槍,便是給了楊再興最大的尊敬,這便說明,在他心裡,其實是相信楊再興能夠衝破陣型的!
當楊再興看到張憲之時,他也是心潮澎湃,他已經將張憲和岳飛當成了最渴望挑戰的對手,能夠得到這樣的對手的認可,楊再興又豈能不歡喜!
只是他也看到,岳飛和徐慶王貴等人,已經率領剩餘的一百騎兵,在左側山坡上秣馬厲兵嚴陣以待,只要楊再興敢衝鋒,他們就敢從左側山坡衝殺下來!
眼下已經不再是岳飛等人設伏,而是這二百人,正大光明地硬抗張鈺的四千餘兵馬大隊!
雖然他們依仗着峽谷的地利,但張鈺已經從昨日的窘境之中冷靜下來,更是因爲今早的被突襲,看清楚了岳飛這支奇兵的實力,若他不惜代價,用弓兵在後方壓陣,那麼岳飛的二百人是絕對不夠看的。
好在楊再興已經進入峽谷,張鈺想要動用弓兵,就要考慮無差別攻擊所帶來的誤傷了。
楊再興朝馬穆魯克盾槍兵陣衝鋒之時,另一位據說也是楊家後人的大焱猛將,正率領着自己的騎兵,穿越被燒燬撞破的幽州城門,鐵蹄踐踏到了幽州城內,他就是楊挺!
是的,北伐大軍終於兵臨城下,郭藥師被留在了童貫的身邊,而甄五臣和劉舜仁帶着常勝軍編入了繡衣指使軍,在蘇牧的指揮之下,他們開始了內應的作業,在幽州城內四處放火,並燒燬了幽州城的兩處糧倉!
童貫和种師道率領着近乎五萬大軍,從攻城戰一開始就發動了極其猛烈的攻擊,加上城內早已亂成一團,守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還要分出一部分人手救火,根本就顧及不了這許多方面的壓力。
老君館的高手們分散於幽州城之中,四處追殺常勝軍的弟兄們,宋乾的繡衣指使軍弟兄們也開始發力,潛伏在幽州城如此之久,他們早已掌控了幽州城防的薄弱之處,那兩處糧倉就是他們領着常勝軍弟兄去燒的!
楊挺和韓世忠宗儲徐寧等人被賦予了極其自主的建營權限,他們的營團之中都是騎兵精銳,在後方壓陣,待得弓手大陣壓制得幽州守軍無法擡頭之時,步卒大軍終於出動,對城門進行了瘋狂的攻擊!
在趙恆當皇帝的年間,西夏的李繼遷佔領了大焱靈州,使得大焱失去了最後一處能夠養育戰馬的地方,從此以後,大焱再也無法自產戰馬。
而近十幾年來與西夏關係越發惡劣,連互市都受到了影響,大焱徹底失去了戰馬的來源,以致於騎軍根本就組建不起來。
這成爲了大焱軍事疲軟的罪魁禍首之一,但另一方面也使得大焱被迫大力去發展步卒,研究以步克騎的戰術,甚至於在未來,岳飛的岳家軍,便創造了以步卒勝騎軍的驚人戰績。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單說此時幽州之戰,大焱在步軍方面絕對是領先於其他國家,堪稱獨“步”天下!
如此強大的步軍攻城,大軍數量又是幽州城的數倍,再加上幽州城內早已被繡衣指使軍和常勝軍的細作四處放火,早已大亂。
這等情況之下,北伐大軍能夠撞破幽州城門,也就情理之中了。
當城門撞破的那一刻,幽州城內的守軍再也無法繼續堅持,內憂外患之下,守軍便如同崩潰的堤壩一般,再難挽救敗局!
幽州,這是當年太宗皇帝之後,再也沒人能夠創下的百世壯舉,而他童貫和种師道,做到了!
幽州城門破碎的那一刻,北伐軍無論將帥還是尋常士卒甚至是隨行的民夫和輔兵廂兵,幾乎所有人都熱血沸騰,這不僅僅是童貫和种師道的榮耀,不僅僅是北伐軍的榮耀,更不僅僅是大焱的榮耀,而是全天下所有漢人的榮耀!
這也使得諸軍將士越發奮不顧身,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幽州城內!
於仲文見得北伐軍勢大,城門已破,便集結了所有兵力,往城門處堵起了人牆,打算用人命來阻止北伐軍的腳步。
不得不說,幽州城的守軍也是着實悍勇無畏,再加上老君館的那些武林高手捨命守備,北伐軍的步卒竟然漸漸被推出了城門的門洞!
眼看着即將到手的勝利就要飛走,眼看着百世之功就要功敗垂成,童貫也是心急了,根本就來不及讓步卒撤回來,便讓楊挺韓世忠和徐寧宗儲等騎兵團發動
了衝鋒!
曹顧和种師道雖然也覺着這樣太過殘忍,但慈不掌兵義不掌財,在百世聖功的面前,犧牲這區區一些步卒又算得了什麼!
爲將帥者,最緊要就是看透大局,若不及時發動馬軍來衝突,城門就會被幽州方面奪回去,北伐軍先聲奪人的氣勢就會被壓下來。
更重要的是,這種挫敗對於剛剛激勵起可堪一用的軍心士氣,實在是巨大的打擊,而如果城門被奪回,那麼就會再次陷入僵局,想要攻破,又不知要犧牲多少步卒,這個數目可就不是現在這般的了。
橫豎是犧牲步卒,還不如現在把握戰機,做個自我犧牲,卻是顧全大局,拿下整個幽州,只要幽州能夠拿下來,非但蔡攸的死和耶律大石被救的恥辱被清洗,更是流芳百世的青史之功!
韓世忠即便無法理解這種殺死同袍以獲取勝利的策略,但經歷了這麼久的練兵和戰鬥,服從命令早已滲透到了他們的骨子裡頭。
於是他們果斷髮起了衝鋒!
那些大焱步卒紛紛往兩側躲避撤退,沒來得及撤退的,就被後方那如同鋼鐵洪流一般的騎軍徹底碾壓而過,再無生還可能!
所有人都從此舉看出了北伐軍的決心,連城頭守將於仲文都心頭駭然,當騎軍撞入城內之後,幽州之戰的勝利果實,再度攥在了童貫和种師道的手中!
那些個已經死傷慘重,如今堅守在一線的不乏民夫和雜役,更有老君館的綠林武夫。
然而面對數以千計的騎兵衝鋒,他們根本就抵擋不,而通過了狹窄的門洞之後,騎兵就如同突破了閘口的怒海狂潮,開始往幽州城各處傾瀉!
大局已定!
千古大功就差一步就能夠到手了!
到了這個時候,童貫和种師道都不再保留實力,五萬大軍全部都壓上去,城門相繼失守,幽州城就如同潰堤一般,再也無法堵住了。
功勞就在眼前,哪怕將整個幽州屠掉,估計最重視天朝仁愛的趙劼,都不會對他們有什麼怨言了。
然而他既然派了曹顧這等老成持重的古董級人物前來,自然是要在最關鍵的時刻坐鎮,免得贏得了勝利卻輸了名聲。
於是曹顧便以監軍之名,下令軍士不得屠城,不得殺俘,然而所有人都紅了眼,特別是騎軍乃是打草谷打出來的,早已習慣了殺戮,身上殺氣沖天,又豈會放過這等機會!
童貫和种師道、麾下的劉延慶辛興宗等人的軍隊也都不甘示弱,整個幽州瞬間就變成了遍地是人頭,遍地就是軍功的屠殺場!
而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幽州城中的常勝軍,保護着幾個人,高舉北伐軍的大旗,從城內逆流而出了。
幽州局勢已定,蘇牧並不需要軍功,他眼下最渴望去做的一件事,就是反救岳飛的隊伍!
岳飛的密信傳遞到幽州之後,他就打算帶着人馬出去救援,奈何北伐軍兵臨城下,幽州城徹底關閉,他們根本就出不去。
如今城破了,大家都在爭搶軍功,蘇牧卻要走了。
若沒有繡衣指使軍和常勝軍,這場幽州大捷根本就不可能如此的快速,而在所有人爭搶軍功之時,真正的有功之臣,首功之臣,卻反其道而行,再不摻和其中了。
韓世忠等人的騎軍最先發現了保護着蘇牧的常勝軍,當他們發現蘇牧再一次安然無恙出現在敵營之中時,他們的心中甚至沒有太多的欣喜,因爲他們知道,蘇牧肯定能夠做得到。
而當他們聽說岳飛正在虎口谷堵截平州張鈺的援軍,他們當即就跟着蘇牧從北城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