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樓作爲杭州第一青樓,居然請不動蘇牧這等樣的一個冒牌杭州第一才子,這讓巧兮感覺人生有些灰暗,氣鼓鼓地離開了蘇府。
看着巧兮的背影,蘇牧也是哭笑不得,他對這些事情實在不感興趣,這一世他已經覺得活得瀟灑快意,又豈會捲入這些無休無止的無聊爭鬥之中。
適才與喬道清嘗試着煉製配比新的火藥,弄了個灰頭土臉,爲了在巧兮面前自損形象,增加自己拒絕思凡樓邀請的說服力,直到巧兮走了之後,他才洗了個澡,換上一身乾淨衣服,在書桌前坐了下來。
那個吊房樑的老道自然是潛伏到隔壁家去暗中保護自家閨女去了,聽說昨日陸老漢讓陸青花多練了小半個時辰,結果喬老道半夜裡跟陸老漢拼了一場,差點沒打出人命來。
雖是如此,但看到喬道清關切陸青花,拼了命補償這些年來積攢下來的虧欠,陸老漢也是悶聲瞎開心的。
收拾掉這些零碎的念頭,蘇牧開始書寫起來,雖然眼前暫時安樂了下來,但他還有許多工作需要籌謀。
蘇瑜已經開始專心溫書備考,長房的生意也全部都交割給了蘇牧,別看蘇牧整日吊兒郎當,可徹夜不眠研究家裡的生意,如今對手頭的資產也有了清晰的瞭解,一道道命令也通過府裡的老都管張昭和發放了下去,生意也算有條不紊地開展起來。
遷到北面的生意需要時間去立足和拓展,眼下還在虧損的狀態,需要挑選適合的人手過去主持大局。
杭州附近州縣的生意也就只剩下粗糧和一些常用物質相關的買賣,最近也跟劉維民在協商,想把草料的生意也攬過來。
在現世之時,他是苦孩子出身,對飼料也不陌生,四處打拼的時候還在工廠混過,對一些食品加工的流程和點子也是記憶猶新,所以想弄一些便於儲存和攜帶的軍馬飼料。
劉維民對此自是樂見其成,甚至還撥了幾個經驗老道的養馬好手,與蘇家的師傅一起參詳和改進蘇牧的配方,研製馬料。
彼時的大焱朝軍隊腐敗不堪,軍心渙散,戰力極其低下,尤爲缺馬,許多地方的騎軍甚至無法成立編制,地方上連驛馬都有些難以供養。
而此時的天下大勢卻不容樂觀,西邊的西夏虎視眈眈,被稱爲老種相公的种師道坐鎮西疆數十年,雖然也打造出了鼎鼎大名領跑大焱的西軍,可北面遼國卻常年壓迫,東北白山黑水之間,女真也在瘋狂崛起。
無論是西域還是北方草原,或是東北的女真蠻族,他們都以天下最強的騎兵而聞名,大焱朝雖然已經走了許多年的下坡路,軍隊空有兵員而無戰意戰力,但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這幾年也有意加強戰馬的蓄養和騎軍的培育。
所以當蘇牧提出要研發改造馬糧之時,劉維民的心頭是非常歡喜的,這件事也便這樣定了下來,一直在緊鑼密鼓的悄然進行着。
除此之外,蘇牧還有意開始儲存過冬所用的物資,這一筆筆可都是有出無入的生意,在族中長老們看來,完全就是在敗壞家產,盡是囤積一些無用之物。
囤積居奇和投機倒把可以說是商人賺錢的好手段,但想要做到這一點,必須認清事實,看看你要囤積的貨物是否真的能夠奇貨可居。
在族老們的眼中,蘇牧就是個商業半吊子,也不知聽誰說了囤積的事,就胡亂囤積以爲能夠賺大錢,可看看他都囤積了些什麼東西,就會發現蘇牧不過是個敗家子罷了。
粗糧,葛布,木炭,鹽巴,無論哪一種都是無人問津的爛大街的低賤貨色。
杭州乃是富庶之地,人民百姓的生活水準和品質是非常高的,便是尋常百姓,就算折價再折價,也不會有人想要買蘇牧現今囤積的東西,唯一的好處倒是有一個,那就是收購起來便宜到不行。
這位生意菜鳥將賺錢的精工生意全部都往北遷,一路在虧錢,而留在杭州的就是這些個低賤的生意,只流水一般投入,沒有半點收成,連蘇常宗都偷偷地感嘆:“你是上天派來整垮我的嗎?”
對於宗族內的質疑,蘇牧選擇了沉默,但生意卻仍舊在按照他的意思在運作,若不是蘇家的家底厚實,說不得早就被敗光了。
也正是因爲這樣,家族中的質疑呼聲越來越高,若不是蘇瑜得到了提學大人範文陽的栽培,高中有望,說不得族老們早就將長房給分出去了。
縱然如此,爲了遏制蘇牧的胡亂揮霍,二房和三房還是以此爲藉口,從長房的手中奪取了許多家族產業的控制權,蘇牧或是有些心虛,對此也沒有過多牴觸。
二房三房得了好處,反倒有些感激蘇牧的無能,否則他們也不可能如此坐享其成。
蘇牧對這些人的反應自然是看在眼裡的,只是很多時候故作不知罷了,反正平素裡也沒有太多的交集,甚至連父親蘇常宗,蘇牧都有些看不太透,出了日常問安之時寒暄幾句,也沒有什麼推心置腹的溝通交流。
坐了一會兒,心神靜下來之後,蘇牧便開始處理生意上的決策問題,沒多久,彩兒丫頭就領着老都管張昭和進了院子。
蘇牧交代了一些事情,將需要即可施行的方案都交到了他的手中,又細細囑託了需要注意的細節,這才讓張昭和離開。
張昭和乃是府中的老人了,與蘇常宗年歲相仿,兩人從年少便相交至今,應該說是長房最值得信賴的一個。
起初蘇瑜接手生意的時候,也是張昭和在身邊輔佐,到了蘇牧,張昭和自然也沒辦法推脫。
若論做生意的眼光和手腕,張昭和的老辣程度絕對比蘇瑜要強上許多,一開始他見得蘇牧昏招頻出,似乎每一個決策都不合時宜,似乎每一樁生意都要虧錢,他也是心急火燎,對蘇牧是痛心疾首。
可當蘇常宗問起的時候,他卻沒有急着下定論,也沒有說蘇牧的壞話,甚至沒有否定蘇牧的能力,因爲他太過於沉穩,在沒有足夠的觀察之前,他是不可能做出草率的判斷的。
他就像一個經驗老道的獵手,可以在雪地裡埋伏三天三夜,一動不動,只是爲了捕獵一條老雪狐。
而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是極其正確的,在蘇牧開始與劉維民接洽之後,張昭和心裡的謎團似乎打開了一個破口,讓他看到了守候多時的答案。
與劉維民的軍方合作,便是一團亂麻之中的那根隱藏起來的線頭,讓張昭和這樣的老商人,抽絲剝繭,順藤摸瓜,慢慢看出了蘇牧宏偉藍圖的一角,起碼已經看到了一個雛形!
無論是哪個領域的生意買賣,只要能夠跟朝廷牽上線,便有着巨大的利益,這種利益不是來自於單純的財富收益,而是來源於社會地位和保障!
雖然大焱朝的商業極其發達,可以說是前無古人的昌盛,然則士農工商的社會等級仍舊分明和森嚴,商人的地位仍舊很低下,這也是爲何諸多富豪紛紛尋找權貴充當後臺的原因。
而能夠與朝廷做生意,哪怕是做虧本的生意,所帶來的好處也是無法限量的,這其中的門道,也便只有張昭和這樣的商場老手才能看得通透了。
宋家爲何能夠成爲杭州布商的行首?
就是因爲他們搭上了造作局的這條大船,宋家每年會替造作局分攤織造任務,造作局也不可能按照市價來收購宋家的布匹,可以說宋家也是在做虧本生意。
但後來的事實證明,宋家已經超越了王家,成爲了布商之中的行首,而且早兩年已經開始染指食鹽的生意。
只要你往前朝看一看便會知曉,食鹽生意一直都把持在朝廷的手中,販賣私鹽甚至要殺頭!
雖然大焱朝鼓勵多種商業模式,但也不可能將食鹽的生意放開來,而宋家能夠偷偷摸摸搞這樣的生意,如果說沒有官方後臺的支持,他們早就已經被抄家滅族了!
這就是與朝廷做生意最直觀的例子,也正是因爲這樣,張昭和纔對蘇牧刮目相看,發自內心任勞任怨地替蘇牧張羅各種生意,因爲他很清楚,或許宗族內的人不會理解,但蘇家長房的未來,絕對已經掌控在了蘇牧的手中!
如果他知道蘇牧之所以能夠與軍方的劉維民牽上線,完全是因爲他歪打正着,爲了打發無聊,懷念現世的味道,做出煎餅裹子,讓陳公望偶然吃到,而後又跟劉維民提起,那真不知道這個老管家會作何反應呢。
送走了老管事之後,蘇牧又處理了一些事務,這才站起來伸了伸懶腰,而後目光無意掃到了桌面上的一堆名帖。
那些都是別人邀請他參加乞巧宴會的帖子,最上面那一封,便是來自於白玉樓的帖子。
如巧兮所想的那般,周甫彥不可能會放過羞辱蘇牧的機會,而其他人也不會放過落井下石的機會。
但對於蘇牧來說,這些帖子,不過是一堆廢紙罷了,這等風花雪月,爲了佳人和名聲而爭風吃醋的日子,到底還能持續多久?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望着南方,蘇牧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