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們常說,習得文武藝,售與帝王家,讀書學藝往大了說便要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即便不爲利國惠民,起碼也是歌風詠月,修身養性。
可作爲杭州第一才子,蘇牧無意混跡文人圈也就罷了,行事之中還常常飽含對文人的鄙夷。
到了中秋,居然利用詩詞做起了生意,這…這讀書人的事,怎麼就與商賈掛了鉤,更讓人氣憤的是,明知如此,文人們卻又不得不偷偷去購買月餅,只是希望能夠得到蘇牧的隻言片語,真真是一件讓人喪氣又無奈的事情了。
如今月餅的習氣已經蔓延開來,月餅的造型如天上圓月,寓意討喜,又成了送禮的佳品,出門拜親訪友不帶上一兩盒月餅,還真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而月餅成爲送禮佳品,最大的推手居然是杭州城的各大青樓,這就讓人有些無言以對了!
自從乞巧佳節,虞白芍憑藉蘇牧的一首《鵲橋仙》擊敗李師師,成爲杭州城當之無愧的花魁之後,各大青樓也是通過各種渠道向蘇牧求取詩詞,用千金難求都不爲過分。
然而蘇牧卻再次偃旗息鼓,不再碰詩詞,這也讓青樓的媽媽們感到遺憾非常。
可中秋節推出月餅之後,蘇牧將自己的詩詞碎片藏在了月餅之中,也就是說,他們又有了獲取蘇牧詩詞的方式了!
白玉樓在乞巧節算是功虧一簣,今次也是下了極大的本錢,這兩天來已經從蘇氏門店購進了差不多上千個月餅,也只得了蘇牧半闕新詞。
可正是這半闕新詞,已經讓白玉樓門庭若市,人滿爲患,白玉樓花魁洛靈兒也是身價暴漲!
文人們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蘇牧這貨又“極爲偶然”地開始放出詩詞來了。
原本他們還想着在中秋佳節熱鬧一番,重新奪回第一才子的名頭來,可如今,這個目標還有希望嗎?
月餅雖然好吃,但上千只月餅也不可能內部消化完,爲了回收成本,各大青樓的媽媽們就變通了一番,但凡來青樓消費的,額外附贈精美月餅禮盒,於是乎,月餅成爲送禮佳品的風氣,也就這樣推行開來了。
外頭掀起月餅的風暴狂潮,蘇府內部也是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因爲蘇牧要做月餅生意的時候,老太公還將蘇牧找了過來,好生訓斥了一番。
放棄了以第一才子之名,讓蘇家進入書香門第行列的機會,如今卻要做起生意來,老太公也是爲這個孫兒操碎了心。
蘇常源和蘇清綏等人也是好一番冷嘲熱諷,往年中秋各種小吃遍地都是,做月餅這種事,怎麼可能獲利。
再者,你蘇牧作詩詞或許還有兩三分才華,做生意那是一塌糊塗,自從接手長房生意之後,昏招頻出,連杭州的家族產業份額都讓二房三房慢慢侵吞了個一乾二淨,如今居然還有臉做生意?
然而事實證明,他們的想法再次錯了,蘇牧再一次刷新了他們的三觀。
一開始蘇牧發動全部的工坊,研製月餅,並投入了大量的金錢,連陸家小鋪這種小打小鬧的商戶都扯了進來,還給了陸家一份乾股,幾乎成爲了整個蘇家,甚至整個杭州生意圈的笑話。
可如今,如果你是杭州人,如果你說自己沒吃過月餅,沒見過月餅,沒聽說過月餅,別人根本就懶得跟你這隻土鱉說話!
當蘇牧的工坊夜以繼日不斷開工,卻仍舊無法滿足市場需求,利潤如同怒海狂潮一般涌入蘇牧的腰包和倉庫之時,蘇家的人徹底震驚了。
他們完全沒有想到,這麼一隻小小的餅,居然能夠產生如此巨大的利潤,他們和小夥伴也都是驚呆了!
更重要的是,月餅的配方和工藝都很簡單,說不得三兩天就會被人仿製出來,甚至於蘇牧這種營銷方式都能夠被其他商家複製過去。
可蘇牧已經捷足先登,賺了個盆盈鉢滿,而且其他東西都可以複製,月餅之中藏着蘇牧的詩詞佳作,這又如何能夠複製?
放眼整座杭州城,周甫彥走了之後,誰還能拿出比《鵲橋仙》更經典的佳作,來與蘇牧匹敵?
能夠與蘇牧的作品爭鋒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蘇牧的新作品!
在思凡樓和白玉樓等聲名斐然的大青樓瘋狂購買月餅之時,一個震撼人心的消息令得中秋節前夕的杭州,徹底爆炸開來!
平素裡籍籍無名的芙蓉樓,在購買了六千多隻月餅之後,率先撿到了文寶,湊齊了蘇牧的一整首詞作!
當芙蓉樓決定公開這首詞作的時候,芙蓉樓第一夜的收入,就已經遠超六千多隻月餅的花銷成本,更重要的是,這首詞作無法與《鵲橋仙》相比較,因爲二者的意境不同,但在文學造詣上,卻更勝《鵲橋仙》!
中秋節前夕的這段時間,註定屬於芙蓉樓,一首詞捧紅一座籍籍無名的青樓,除了杭州第一才子蘇牧,誰還能夠做得到!
虞白芍蛾眉緊蹙,巧兮百無聊賴地在她的牀上打滾,毫無形象地摸着白白的肚皮,希望肚子裡的月餅能夠儘快消化。
而整座思凡樓在楊媽媽的主持之下,也在進行着轟轟烈烈的掰月餅戰鬥!
不單是思凡樓和白玉樓,不單是青樓的姑娘們,幾乎整座杭州城的文人,都在不知不覺之中,開始爲月餅而發狂。
一個月餅能夠引發如此恐怖的文化狂潮,也只有大焱朝這樣的文化人朝代,纔會出現吧。
虞白芍已經無意於窗外的喧鬧,她的腦海之中滿是芙蓉樓那邊傳出來的蘇牧新詞。
相信很多杭州的文化娛樂圈子的男女,也都如虞白芍這般,徹夜難眠吧。
一首《鵲橋仙》就已經將虞白芍感動得主動投懷送抱,恨不得自薦枕蓆,雖然結果讓她失望,被蘇牧抓去當了半個月的刺青工,但想起那段經歷,虞白芍還是會不自主地浮現笑容來。
她搖了搖頭,似乎在爲自己的心思感到羞臊,而後輕輕摩挲着手裡的這首新詞。
這首新詞用的是《水調歌頭》的詞牌。
第一句便讓虞白芍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只覺着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聞。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與蘇牧先前的作品風格相似,在最後一句之時,總是畫龍點睛,將整首詞的意境提升到凡人無法觸及的高度,這確實是蘇牧的新作,無可置疑!
從今年三月開始,這個遊學歸來的紈絝少爺,給了杭州人太多的爭議和震撼。
從“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到“醉倒何妨花底臥,不須紅袖來扶我”,再到“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蘇牧從飽受質疑和爭議,到無可挑剔地坐上杭州第一才子的寶座,杭州文人們都看在眼裡,也氣在心上。
但凡天才,總是不合羣,孤芳自賞而傲立於世,得不到其他人的肯定和讚賞,這種說法如今用在蘇牧身上,或許再適合不過了。
這個性格古怪,行事更是古怪的蘇家少爺,再一次刷新了杭州人們對他的才華的認知。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一句,讓芙蓉樓籍籍無名的如煙姑娘,成爲了杭州城最炙手可熱的青樓行首!
這個名字俗氣的如煙姑娘也有過人的色藝,到了一樓魁首的地步,其實姑娘們的技藝和姿色並不會有太大的差距,剩下的只能看青樓的包裝和推廣,有沒有大才子捧場,爲你寫詩作詞,僅此而已。
芙蓉樓很幸運,如煙也很幸運,因爲這首詞將會在中秋過後,揚名四海,甚至連汴京之中那些鼻孔長在腦門上的大才子們,都爲之折服,只要有水井的地方,就有“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而作爲這首新詞的第一位演唱者,如煙姑娘註定了要隨着這首詞,進入人們的視野,芙蓉樓相信很快就會躍居前三,與思凡樓和白玉樓一般,成爲杭州城首屈一指的大青樓!
其他青樓的媽媽們是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要吝嗇那一點點的小錢,將蘇氏的月餅都包下來了…
而一直蠢蠢欲動,想要藉着中秋佳節奪取第一才子的杭州文人們,聽到這首詞之後,相信再也無人敢去撼動蘇牧的地位了。
可問題來了,蘇牧到底算是成功的商人,還是成功的文人?
他的才氣已經無人質疑,若能夠專注於文事,摒棄從商這等賤業,必定能夠揚名四海,可爲何要浪費這麼逆天的才華呢?真真是暴殄天物聖所哀啊…
換一個角度想一想,還真是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擁有的卻又有恃無恐了。
原本以爲會轟轟烈烈熱熱鬧鬧的中秋節,確實出現了史無前例的轟動,但卻又並非文人們先前設想的那般,因爲這場風潮之中,沒有他們半點位置,唯一的焦點,只能是蘇牧!
一個本意想要做好生意,卻無辜成爲了第一才子的怪胎,讓人咬牙切齒卻又佩服不已的不明生物!
杭州的中秋狂潮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這首《水調歌頭》傳到汴京,與李師師靜坐手談的周甫彥看着桌上的詞作,喃喃自語道:“我都跑到汴京來了,難不成真的就擺脫不了你了麼…”
李師師仍舊保持着淡然素雅的笑容,只是心裡一直不斷念着那一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人啊…”她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