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冰與火場面尷尬逆轉,幾人開始熱火朝天地討論起麪條,大有向論證其前世今生髮展的趨勢。
張明遠長吁一口氣,淡定了,第一次得到這些臭不要臉式的誇獎,生平大快,簡直大快得不得了。
“此乃熱乾麪,吃了這碗麪,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一口氣上五樓都不費勁。”張明遠意動,抓住時機,脫口而出腦白金廣告。
“五樓?不費勁?真那麼神?”
“張秀才,恁又說大話,咱這哪有五層樓?”
“廢話,張秀才從何處跳的樓?足足十幾層啊!若不吃這面,腰疼腿痠的,如何能爬上去?”王老秀才面露恍然,不吝辭色解惑答疑。
兩人面面相覷好久,終於鼓足勇氣,道:“王先生,腰痠腿疼啥的俺信,可恁說張秀才是否因爲吃了它才變傻跳樓的?變...傻面?”
張明遠:“........”
好想把這些人摁在茅房呢?好好的畫風咋說變就變?素質呢?人品呢?
我還在這呢!我還在這呢!我還在這呢!
...........
廣告已經打出,產品質量沒問題,只因爲曾經懵懂造成今天的誤會,張明遠怎能甘心?
解釋千遍百遍,不如現場一見。
張明遠只好硬拽着幾人來到廚房,在他們一臉不情願的苦瓜臉下,準備食材。
剛做過一次,食材還留有一些,張明遠稍稍準備了一下,就開工了。
.......竈裡再填上柴,燒水,沸騰後,加入麪條,煮至七分熟,撈出瀝乾水,放置案板上晾涼,再淋上香油,攪拌均勻,防止粘連。
將備用的麪條放入沸水中,在幾人熱烈目光的注視下,汆燙一小會撈起裝碗,加入鹽、醋,最後調入芝麻醬,撒上蔥花.....
幾碗熱氣騰騰的熱乾麪再次新鮮出爐。
“這.....做法咋從沒見過哩?”
好新奇的做面手法,不盡快而且快,幾人愈發震驚,端着麪條愈發愣神了,嘲笑大傻子太多了,實不能肯定張明遠是否會趁機恩將仇報,下毒啥的,最不濟下點巴豆,讓他們出出醜還是可以的。
張明遠咧嘴一笑,耐心解釋道:“這就是熱乾麪的做法,它採用最新鮮的食材,最先進的烹調手法,最火熱的柔情調製而成,吃了它,仿若干柴烈火,又如濃蜜交環之樂,呵呵!包恁滿意,包恁滿意。”
“熱乾麪?交歡濃蜜?”王老秀才被蟄了手似的急忙放下飯碗,露出君子般的嫌棄。
“王老先生多慮了,小子只是表達熱乾麪的美味,沒有別的意思,小子文言文功底有失偏跛,多擔待,多擔待....呵呵!”張明遠急忙靠前解釋,爲掩飾用詞不當尷尬,特意多幹笑了兩聲。
許久,在張明遠差點突破宇宙緣起的諄諄誘導下,王老秀才終於弄懂了熱乾麪與倫理道德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不太和善的臉色才漸漸由陰轉晴。
“嗯!張秀才一番解釋也算合情合理,老朽爲表敬意,先吃爲敬啦。”
說完呼哧呼哧吸溜起麪條,其他幾個人也不客氣,不大一會,幾碗麪條一掃而光。
“果然暢快,香中有辣,幹而不膩,絕好上佳的美食,老朽算是過癮了。”輕輕指着張明遠,王老秀才讚不絕口,扭頭又熱切盯着竈臺,似乎有再來一碗的衝動。
張明遠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道:“多謝王先生誇獎,恁好我也好,呵呵。”
王老秀才放下碗筷,拂鬚矜持微笑,道:“想不到張秀才也有烹飪之才,以前總說你‘心恙’,今看來,就憑這個什麼熱乾麪,今後絕不能再稱呼‘心恙’了!”
首席崇拜者們即時誕生,張明遠欣喜若狂,這纔是人與人交往最好的打開方式嘛!語言中透着親切,舉止中有着親暱,這樣交往.....不累。
“對,反正是王先生起的綽號,王先生說不‘心恙’就不‘心恙’.....嗯,今後都不準叫了啊!誰再叫老子和誰急。”
王老秀才忽然大聲咳咳:“.......”
“嗯,嗯,誰還沒有個發癔症的時候?張秀才恁就是想哩多,偶爾癔症一下.....哎!癔症就癔症吧!只要病好了,啥都好說。”
張明遠亦大聲咳咳:“.......”
.......
多麼大逆不道的當面嘲弄。
張明遠氣得臉都綠了,有這麼當面夸人的嗎?
龍騰虎躍,身形一晃,張明遠閃到吃飽喝足想溜的幾人面前,雙手叉腰,冷笑一聲,道:“給錢,每碗十文。”
吃白食可以,說句好話有這麼難嗎?明朝人都不注意個人自我修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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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來回不停地抖着百十文錢,張明遠激動不已,心緒澎湃難平,誤打誤撞掙了這麼多錢,這絕不是一筆小收入。
“以高出市價幾倍的價錢付賬,他們都傻嗎?”
“應該不傻,或許是他們真的沒見過熱乾麪,又或許‘心恙秀才’聲名在外,更或許弄不好.....會咬恁。”
自問自答中,張明遠更堅定自己的看法,甭管自己如何讓大家嚐到甜頭,自封的心恙秀才別號怕是要更深深烙在他們腦海,甩都甩不掉了。
張明遠苦澀一笑,無奈搖搖頭,終究是一步錯步步難堪啊!怎麼避都避不開。
不過好在今天至少做對了一件事,有個良好的開頭,以後再使使勁,爭取影響周圍的人,改變他們心目中的形象。
苦惱歸苦惱,當沉甸甸的銅錢趴在手上時,張明遠又對美好生活產生了無限嚮往。
沒錯,就是這個能讓‘居在鬧市無親鄰’和‘處在郊野有遠親’兩句警示名言之間自由轉換的東西---錢財,給了張明遠無比強勁的希望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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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柔地吹拂淨銅錢上沾染的灰塵,再用溼溫的毛巾愛撫掉層層的油污,張明遠這才取出一方乾淨的手帕,穿針引線似的捻起蘭花指,將它們一枚枚放置其上,再投鼠忌器般細細包好,然後斂起醉美的笑容,捧着祖宗牌位似的,鄭重其事地揣入懷中......
幾名路人也停下腳步,瞪着懵懂的大眼睛沉默着,本來有些嘲諷臉頰漸漸凝重起來,到最後,黝黑的臉上竟浮現一層厚厚的神聖色彩,一雙雙拳頭也漸漸握緊........
擦擦額頭上沒來由細密的一層汗水,張明遠尬笑兩聲。
----與錢財居,如入祖宗祠堂,久而磨成儀式感。
窮怕了不算什麼,那只是早就窮慣了。
而對張明遠來說,前世的他根本就與‘窮’字無緣,只是老天忒不地道,睡...着了他,居然翻臉不認,哼哼哈哈大手一揮,竟讓他託身如此窘迫之家庭,還碰上一位胸無大志潦倒終身的嫌棄人,此情此景,怎一個囧字了得?
人窮志短,膜拜金錢也好,認宗歸祖也罷,反正回想起前世自己花天酒地醉生夢死的生活,張明遠便有種強烈的扇臉舉動,可自殘需勇氣,如此彈吹可破之嬌臉皮.....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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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人的拜祖儀式過後,張明遠總算恢復了理智,錢財雖好,終究不能將其束之高閣祖宗牌位似的供奉着,那只是填充囊中羞澀的炫耀,葛朗臺式的守財奴本性不符合張明遠的雄風,如何讓其孕育成性--錢生錢,纔是關鍵,畢竟它只是消耗品,用完了也就完了。
仔細回想了王老秀才等人面對熱乾麪時的眼神灼灼,張明遠瞭然幾分,原來南方人也愛麪食,甭管它是否再一次打破了常規,可稍遜即逝的商機卻是實打實的。
因此,張明遠決定找回面子,順便抗幾袋子面回來。
因爲,老子已不是原來的老子,是時候表演真正的技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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