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幾天就過年了,留在學校裡過年的學生寥寥無幾,偌大的宿舍樓幾乎空了。於是,每一個夜晚來臨之時,整棟宿舍樓變得格外死寂,只有零星的幾個寢室裡亮着燈,其餘都是一片烏壓壓的死寂。
入夜以後,宿舍裡寂靜得可怕。我夜裡不敢關臺燈,常常看書看着看着便就這樣和衣而睡,雖然難免心生忐忑,但卻沒有告訴任何人。刑風打過好幾次電話讓我去他那裡過年,但是每每想到蘇暢綿裡藏針的語氣與態度,我都委婉拒絕了。
這個年,我打算一個人在宿舍裡獨自度過。雖然只有我一個人,但是我已經提前去超市預備了不少零食和水果,所以心裡並不覺得淒涼。只是,每逢佳節倍思親,雖然家回不去,但是難免想家。
不知道父親和小畫兩個人會度過一個怎樣的新年,不知道父親現在怎麼樣了,不知道小畫是否回去過年了……多少次拿起電話想打過去,可是一想到那一天的訣別,一想到父親當時冰冷的眼神,我又覺得或許是我自作多情,於是就這樣拿起又放下,周而復始,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始終沒有撥出去。
我想小畫一定會告訴他我現在是z大的學生了吧!我甚至能想象到小畫描述我時的語氣,我想這件事不會令他更開心,或許反而會更生氣吧!
我很想媽媽,可媽媽去世以後,我竟從沒有夢到媽媽一次。呵呵……或許媽媽也不認我這個女兒了吧!如果不是這樣,她怎麼可能從來不入我夢呢?
我努力排解着自己那一股思鄉的情緒,每天通過各種書來打發自己內心的孤獨。可是,在除夕那一天早晨,我還是崩潰了。
淚水說來就來了,那種感覺怎麼形容呢,就好似天地間突然只剩下了我一個人,不被惦記,不被想念,像一條被趕出家門的喪家犬。家明明不遠,卻再也回不去;親人明明健在,卻見了猶如不見。
我正流淚的時候,靳言給我打來了電話。我濃濃的鼻音讓他覺察出了我的情緒,於是他非逼着我下樓,說他馬上來宿舍門口找我。
半小時後,我還沒來得及起牀,他已經在樓下扯着嗓子大喊我的名字了。我瞭解他決不罷休的個性,於是連忙屁滾尿流從牀上爬起。剛跳下牀,竟有人來敲我的房門。
我將信將疑地把房門推開了一角,竟發現他眉開眼笑地站在外面,那一刻心大抖了一下。這裡是女生宿舍,樓下門口的宿管大媽是何其冷血冷漠、恪守原則的一個人,怎麼會讓他跑進來?!
可是來不及想這些了,他已經賊頭賊腦地探頭進來,似乎迫不及待想進入這女生的世界,看看傳說中的女生宿舍究竟是什麼樣子。
他笑眯眯地說:“快讓我進去!等下那大媽發現就完蛋了!我趁她做早飯偷偷溜進來的!”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要是被發現闖女生宿舍,要受很大的處分的!”我啞然失笑,堵在門口就是沒讓他進,因爲裡面實在太……太亂了。
我書桌上的書都散亂地放着,桌上還有我的日記,因爲連日以來陰雨天氣,衣服洗完只能晾在宿舍裡,再加上一堆零食,和吃完了還沒有來得及扔掉的方便麪盒子,那種凌亂可想而知,而他素來是一個乾淨得幾乎有潔癖的一個人。
“快讓我進去啊!”他見我絲毫沒有讓他進門的意思,於是乎急了。
“不要,裡面好亂,你先下去等我,我馬上就下來!”我愣是沒有勇氣讓他進來。
“那我更要進來看看了!”他說完,突然最快速度襲擊了一下我的腋下,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他已經把我抱起挪了下位置,成功闖入女生禁地,得意洋洋地關上了門,還格外有心機地順手把門一鎖,然後這纔開始仔細打量女生宿舍裡的情景。
“還……好嘛!”他剛欲評價,就看到了我牀頭掛着的那一連串彩旗似的小內褲,頓時傻了眼一般地停頓了一下。
我尷尬不已,連忙迅速把內褲一一扯下來,飛快地塞入被褥之中,結果引來他的爆笑:“哈哈……你以爲你是彩虹啊!居然內褲都是赤橙黃綠青藍紫的顏色!”
“不許笑!”我惱羞成怒,等我從牀上爬下來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我的書桌上,手裡拿着的,正是我的日記。
我簡直凌亂,連忙下來一把從他手中粗魯地奪走:“喂!你有沒有素質!這是我的隱私!”
“我已經看到了……”他得意地大笑,隨後說:“好像有我的名字啊,你搶得太快了,我都沒看仔細!”
“靳言!”他格外開懷的樣子讓我特別難堪,特別是今天這樣的心情我很難開懷起來,於是我有些生冷地說了一句:“別鬧了,好嗎?”
他大概感覺到了我別樣的情緒,語氣瞬間變得正經了好多。他扯了扯我睡衣的袖子,柔聲問道:“怎麼了?想家了?”
“嗯……”我輕輕地應了一聲。
“我可以開車送你回去。”他說。
“不必了。”我聽到他這樣說,一時心裡更心亂如麻。
我讓他站起來,隨後我把書桌簡單收拾了之後,轉身走到了洗手間開始洗漱。他在宿舍裡轉了一會兒,走到了洗手間的門口,單手撐着洗手間的門框,疑惑地問我:“這樣和別人住在一起,不覺得彆扭嗎?”
我剛剛刷完牙,邊抹着洗面奶邊說:“習慣了,大家住一起挺好的,有伴,天天有說有笑的。”
“下學期我也住宿舍體驗下看看。”他突然說道,又讓我不禁吃驚了一下,我說:“你?你怎麼突然有這想法了?”
“都快要畢業了,體驗一下大學生活嘛!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感受感受,你說好不好?”他說完,走到了我的身後,我弓着腰,我能夠清楚地感覺到他的雙手在我的腰上盈盈一握,但是很快他就鬆開了,又回到了門口站好。
“耍流氓啊你!”我話說出口時有些嬌嗔。
“沒有啊,我這不是回來乖乖站好了嘛!我既然答應了你,我就一定會做到的,放心吧!”他說話時帶着粗粗的喘氣聲,似乎有些激動,但我一回頭,他已經不在門口了。
我走出去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我的書桌上,正隨意翻看着我書桌上的書,見我走出來,他漫不經心地說:“你怎麼還是那麼愛看書?”
“恩,書是最好的朋友。”我微微一笑。
“我已經好幾年沒有看過書了,以前刑雨在的時候,她會逼我看……”他話說到一半,突然覺得自己失言了,扭頭緊張地望了我一眼。
“刑風說刑雨就像一個天使,我想在你眼裡也是吧。”我不禁問道。
“嗯……她特別善良。”靳言說完,悻悻地望了我一眼,然後又說:“如果不是因爲認識了她,我可能不會認識你。所以,是天意,對嗎?”
“嗯……”很難得見到他認真說話的樣子,倒是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他見我不說話,於是站起來走到我的面前,“帶你出去玩吧!看你一個人在這兒多悶!還不見我!整天躲宿舍吃方便麪,對吧!”
他竟然知道我在騙他,我頓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不如晚上我陪你過年啊!我做飯給你吃!去那個粉色公寓,怎麼樣?”他眨了眨眼睛,似乎突然想起了一個什麼主意一般,對我說道。
“你做飯?!”我頓覺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一樣神奇。
“哥的廚藝可是渾然天成!走吧,晚上讓你提前感受一下你十年後的生活!”他驕傲地說道,隨後打了個響亮的響指,突然又賊兮兮地在我耳邊說:“一會兒下去,你想辦法和大媽搭訕,然後等她轉身的時候,我飛快地衝出去,如何?”
我還停留在他的上一句話裡,雖然他是不經意說出口的,卻讓我突然一下對他的描述充滿了遐想。
“聽到了沒?”他見我沒有反應,於是輕輕捏了下我的耳朵。
我這才反應過來,這才說:“我纔不幫你!萬一被大媽發現就慘了!你自己想辦法溜出去吧!我還要換衣服!”
“好吧……”他悻悻地說完,隨後拿起帽子戴在頭上,然後打開了門,對我說:“那我樓下等你,快點兒!”
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他就已經溜出了房門。等我換好衣服走下樓時,他很神奇站在宿舍大門之外,彷彿他根本就沒有溜進來一樣。
我簡直膜拜,走出去的時候,宿管阿姨笑眯眯地看着我,態度不是一般的友善,讓我更有一種毛孔悚然般的詫異。
“你怎麼做到的?”我連忙問道。
“大媽再老也是女人,對付女人我向來有的是辦法。”他得意地衝我眨了眨眼睛,然後伸手扯過我頭上的帽子替我重新戴上:“帽子戴反了都不知道,真服了你了。”
他自然地走在我的前面,雙手插在風衣的兜裡,昂首闊步地朝前走着,時不時回頭看我有沒有跟上來,每一次回頭見到我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都會露出醉人的笑容。這樣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