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逗你了。”他覺察出我的不快,於是笑了,他說:“你比一般的小女生成熟,至少明白天上不會掉餡餅這件事。”
“嗯,我還明白一件事,一個堂堂集團總裁不會莫名且無止境地恭維一個很普通的小女生,除非他有利可圖或者有事可謀。”我說。
他頓時笑了起來,目光裡投來欣賞,他說:“你說得對,我的確目的不純,想利用你破壞靳言和沈紫嫣的訂婚。”
“啊?可是爲什麼?”我大驚失色。
“我姐爲靳西城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兒子,我不想見到靳言好,因爲他一旦有沈家做後盾,會對我姐的孩子造成威脅。這樣理由,充分嗎?”他問我道。
這個理由聽起來倒是冠冕堂皇,很符合那些豪門小說裡勾心鬥角的邏輯。可是,現實生活也會如此嗎?如果是這樣,有後媽和兩個弟弟的威脅,靳言豈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麼一想,竟頗有些故事的意味,讓我不禁啞然失笑。
如果在一年之前,有人告訴我說,潘如書,你即將捲入一場豪門之爭,我一定會覺得這個人有神經病。可是如今,從認識靳言後經歷了這種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後,我似乎不得不信。可是我還是隱隱覺得,生活就是生活,不會像書裡一樣充斥着那麼多驚心動魄的陰謀和各種稀奇古怪的巧合。
“不過是你表姐而已,她的孩子你何必在乎?”我邊暗暗思忖,邊反問道。
“呵呵,”他笑了笑,他說:“那我這麼說吧,我和我表姐是利益共同體,沒有靳西城對我這幾年的支持,我一個赤手空拳的窮小子就坐不上總經理這個位置。所以我姐及她孩子的地位,直接決定了我以後的發展。這麼說,是不是更有公信力一些?”
“既然這樣,就應該飲水思源,你又爲什麼見不得別人好呢?”我本能地爲靳言感覺到憤慨。雖然他和沈紫嫣訂婚並非我所想看到的,但是我還是希望他好,不希望他身邊會出現這樣算計他的人。
“人心就是無法滿足,貪慾每一個人都有,你說對吧?”他倒是很坦率地承認了。
“他即便不和沈紫嫣訂婚,也會有很多家世很好的女人出現,每一個你都破壞,我想你也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吧?”我不禁問道。
“看來你還真是不瞭解,沈紫嫣她爸是聯誠建設集團的老總,我們是競爭對手,他們訂婚對我而言是最直接的威脅,現在你明白爲什麼了吧?”他問我。
我聽得懂他話裡的意思,他所有的邏輯都是爲了讓他找我的理由更站得住腳。可是我從他戲謔的口吻裡聽出了半真半假的意味,刑風給我的感覺始終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他真實的想法我根本看不真切。
“我不會幫你的,我也不想和你深談下去,我覺得沒有必要,這一切都離我的生活很遠,我並不感興趣。”我再也不想和他繼續交流下去,我本能地抗拒着這淌渾水。對我而言最大的願望,無非是家人安康、生活平穩、有書可看,如此足矣。
我站了起來,他見我去意已絕,於是也站起來,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他說:“那好,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刑總還是留步吧,你我不是一路人。”我連忙拒絕。
“那好,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想通了,改變了主意,隨時來找我。”他竟有些恭敬地把名片遞到了我的面前。
“還是……不用了吧。我覺得我應該不會聯繫你。”我爲難地說道。
“拿着我,相信我,會有派上用場的那一天。”他說完,不由分說地放到我的手上,似乎怕我不接受,又說:“人生有些機遇稍縱即逝,即便不想好好把握,也應該先握在手裡不讓它溜走。”
他的最後一句話讓我鬼使神差收下了這張名片,不過我拒絕了他送我回家的請求。本色食府門口的出租車很多,我一出門就上了出租車,路上刑風的話不斷在我耳朵裡翻滾着,我百思不得其解。
和刑風談話的感覺,就像算命先生張口就對你來一句“小姐我看你相貌非凡,將來必成大器”一樣,你剛聽在耳朵裡會覺得既諷刺又扯淡,但漸漸將信將疑,最後在對方循循善誘和不斷讚美之後,便會不知不覺被催眠,恍惚間自己真的會誤以爲自己雖然出身平凡但註定不凡,直到幻象被戳醒後依然在沉淪,絲毫意識不到自己其實只不過是一個一無所有的普通人。
刑風,是一個催眠高手,他的語調綿裡帶毒,讓你不知不覺中會跟隨着他的思維去想問題。當我坐在車上不斷思考之後,竟本能地對他產生了一種好奇,我一邊明白他所給的誘惑是一旦踏入就回不了頭的深淵,一邊又忍不住想前往那個未知的幻境裡去看看自己究竟最後能夠成爲什麼人。
這種覺悟讓我覺得後怕。
我從包裡掏出他的名片出來細細一看,只見上面只有“國強建設集團刑風”的字樣、電話號碼及郵箱,其他任何都沒有,除了做名片的紙張看上去無比高級之外,內容竟格外低調,連頭銜都沒有。
我回了家。小雪和小畫都在家裡,我回來的時候,他們雙雙敷了面膜,躺在我的牀上看連續劇。
“喲,這麼早,還以爲晚上不回來了。”小畫見我回來,冷嘲熱諷了一句。
“小雪,我想和你聊聊。”我見小雪一直望着我,於是對小雪說道。
“你不覺得你應該先和我聊聊嗎?”小畫一聽不樂意了,從牀上一下坐了起來,一激動差點兒臉上的面膜都掉下來。
“我先和小雪聊聊,然後再和你好好聊聊。”我表情嚴肅地說道。
“好。”小雪隨即起來了,拍了下小畫的屁股,對小畫說:“你答應我不和你姐算賬的,別忘記了。”
小雪的話讓我不禁一愣。沒想到她不僅把喜歡的男人對我拱手相讓,而且似乎對小畫做了些什麼,讓小畫放棄了想與我算賬的打算。她對我這麼好,讓我無比慚愧。
我和小雪去了她的房間,關上了房門,她問我:“想聊什麼?”
“我知道你喜歡刑風,我不會和他有交集的。”我覺得沒必要和她繞彎子,索性直接說道。
小雪竟“噗嗤”笑了,笑得我莫名其妙,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小妹,你還是太天真了。刑風這樣的男人對我而言就是天上的月亮,月亮我很喜歡,偶爾我可以端盤水讓他投射他的影子在水裡,可水中撈月可能嗎?”
“可是小雪……”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
她說:“小書,咱倆認識時間的確不長,不到一年。可是我每次看你,就像看到曾經剛剛出來的自己。我一開始出來也是做服務員,不過我文化沒你高,我初中都沒讀完。我那時候咬牙吃了很多苦,我以爲再窮都可以混出頭,可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沒有人渡你一把,螞蟻去到河對岸根本就是癡心妄想。我後來放棄了,我沒有一技之長,好不容易攢點錢還被初戀騙走,自己借了錢去打胎,我覺得那時候我特別傻。後來我明白了,像我們這種人,錢纔是王道啊。只要錢,才能渡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所以,我墮落了,我做了這一行。可是你,你還年輕,你才19歲,你比我命好。我看得出來刑風對你很感興趣,或許這是你能把握的機遇。你知道就算是我們這種命,這幾年我也見過幾個妹子好命撈到了大款,從我們這種人搖身一變爲上流人士……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我如果年輕幾歲,未必不會和你爭,可是我現在老了,人得認命。我得不到的,何不讓你去試試呢?”
小雪有她的邏輯,卻並未得到我的認可,我搖了搖頭,我說:“蛇能吃掉一頭大象嗎?人即便有再大的野心,也要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先。且不說我對刑風根本沒有興趣,即便我有興趣,我也不想用這種方式去捕獲一個男人。”
“難道你和靳言就有未來嗎?他那樣的富二代更不靠譜,而且壓根就沒有財務自由的能力。小書,你聽姐姐的勸吧,不要放過每一個出現在你生命裡的有錢人。因爲你這一輩子,可能就遇到這麼一兩個,真的。人生都是要靠自己拼搏的,女人的出路,只有嫁得好這一條。”小雪再次勸我道,在她的描述裡,刑風已是我不得不啃下來的香餑餑,無論自己的牙齒夠不夠堅硬,能啃上先啃再說。
我不由得笑了,我對我的未來還很迷茫,可是姐姐如琴告訴我,女人無論如何,都不要走上依賴男人這條路,無論在任何境地下。相比於小雪的話,姐姐如琴的話在我心裡已經是金科玉律,我很難輕易改變信奉的原則,但我也不願意與小雪在這樣的話題上做太多無謂的爭辯。
姐姐信奉自立自強,所以她即將成爲才貌雙全的女博士;小雪信奉金錢至上男人是墊腳石,所以她在本色娛樂會所裡從一個普通公主做到了高級營銷經理。不同的路,都有人走。觀念不一樣,走的便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