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他緩緩地問我:“你當真?以後都不和我見面了?”
他痛苦不已的模樣讓我心如刀絞,我淚如雨下的同時,也終於下定了決心。我點了點頭:“嗯,我想了很久,就算沒有沈紫嫣,我和你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再說你現在要和她訂婚了,我們更沒有可能。你不必冒着這麼大的風險來找我,我也不想承受這份地下情帶給我的羞辱與罪惡感。所以,趁我們彼此都還感覺美好的時候,不如早點分開吧。”
“羞辱?罪惡感?潘如書,原來一直以來你都是這麼想的?”他擡起頭,目光裡透出了一種絕望,他又說:“我可以玩完就不負責任地走掉,我可以完全把你視作草芥一般,根本不必放在心上。可是我沒有那麼做。而你,我爲你做了那麼多,你現在只覺得羞辱與罪惡感?”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不是你讓我感覺羞辱與罪惡感,而是從今以後,你和沈紫嫣纔是真正的戀人,名正言順的男女朋友,而我如果和你繼續在一起,那種身份會讓我覺得十分罪惡。我們還太年輕,即便我等下去,也未必有一個圓滿的結局。我們從開始就註定不會有可能,所以……靳言,我謝謝你對我的真心,但是我們並不合適,希望你以後和沈紫嫣好好在一起。”我哽咽着說道,當我不知不覺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我才明白這些日子困擾我、使我焦慮的根本原因是什麼。
是我們在太年輕的時候選擇了在一起,是我們在根本無法決定人生的時候相遇了,是我們註定是不會交集的兩個人卻有了交集,是我們本不應相愛卻相愛了……所以,我焦慮,我彷徨,我始終感覺不到戀愛的甜蜜,我飽受着各種思緒的折磨。而當我下決心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我雖然痛,卻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輕鬆。
可是靳言並不能理解我話裡的真正含義,或許男人的視角和女人的視角根本就不同,我的話並沒有讓他覺得茅塞頓開,相反,他對我的誤解更加深了,他冷笑着說:“我說過了,我和沈紫嫣的關係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們只是名義上的男女朋友,你見我有對她好過嗎?潘如書,你想要什麼結局我問你?你要什麼,你提出來,我現在能做到的都給你。什麼叫我們沒有可能?我問你,你愛我,我也愛你,我們怎麼就不能在一起了?怎麼就沒有可能了?難道你和我在一起不快樂不開心嗎?”
我不斷地搖頭,我覺得我們的思維模式根本沒有處於同一個國度,他有他的理解他的看法,我有我的理解和我的看法。他認爲他能夠給我他所有我最想要的,可恰恰是最需要最能證明我們感情的形式,他根本無法給予。
他搖晃着我的肩膀,聲嘶力竭地問我:“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說分開?就因爲我即將要和我討厭的女人訂婚了,你就要和我分開嗎?我和她在一起究竟因爲什麼難道你不明白嗎?你明明知道前因後果,卻爲什麼要放棄?潘如書,你告訴我,是爲什麼,究竟是爲什麼?”
我的解釋他根本聽不進去,他現在的情緒已然崩潰了。在他的世界裡,得到和擁有顯得如此理所當然順理成章。他擁有了全世界,擁有我沒有什麼不可以。可是我,即便被他擁有,我也同樣一無所有,我們又怎麼可能感同身受?
我們都哭紅了雙眼,他把我拖到了小花園的深處,坐在灌木叢中的椅子上,共同忍受着蚊蟲的叮咬。我說要走,他卻怎麼都不讓。
他拉着我的手,語氣又軟了下來,他說:“潘如書,別和我分開好不好?我不想和你分開,我一想到從今以後見不到你,人生對我而言就沒有了一點意義。”
“第一次你穿着服務員的衣服衝進包廂的時候我真的讓我和惱火,你是第一個敢當着我的面指責我不對的人。當時我來了脾氣,我覺得我得好好治治你,讓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所以我把你帶到了我家。可是,當你換上睡衣出來的時候我就動心了。你瑟瑟發抖地站在那裡,眼睛像驚慌失措的小鹿一樣東躲西藏,你的身體就像是一株剛剛破土而出的小白楊,瑟瑟地挺在寒風之中,讓我有一種很想去保護的慾望。”他不知道爲何突然提起了以前,語氣之中帶着從未有過的傷感與惆悵。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坦率與坦誠地談論自己內心最深處的那些情緒,不再是那種油腔滑調的論調,亦沒有閃爍其詞地顧左右而言他。他彷彿從一個桀驁不馴的粗俗公子哥兒,一下變成了真誠坦率的純情少年。
我一下整顆心都投入進去了,我太想聽到這些話了,我太想知道他心裡的真正感受了,我太想知道究竟是爲何他會愛上我了。不遠處的天空燃放起了煙花,那一聲“砰砰砰”的聲響,似在我心尖上炸開的一般,讓我不由得心悸。
“那天晚上本來只想捉弄一下你的,沒想到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你,居然還會挑釁我,敢真的咬我一口。我心想我一定要讓你爲這一口付出代價,其實不單單是這樣,當時你走光了,我看得臉紅心跳,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想都沒想就要了你。我想像你這樣在會所裡上班的服務員,應該和其他人一樣早早就有男朋友了,或者早就經歷過人事了,所以當時看到牀單上的那攤血我就傻眼了。我都不敢想你居然是一個chu女,可看你臉上的表情,你身體的反應那麼笨拙那麼生疏,我覺得你又不像是裝的。你知道那天晚上我有多激動嗎?我居然成爲了你生命裡的第一個男人,你知道這對於一個男人而言有多大的成就感嗎?”他說到這裡,語氣變得激動起來,眼神裡閃着光,彷彿那是這一生彌足珍貴的回憶一般。
“你第一次出現在我的生命裡,就把我所有的第一次都奪走了。”我靜靜地說道,手順手往自己的腿上一拍,一隻蚊子的生命便終結了,我腿上隆起了一個巨大的紅包。
他見狀,抓着我的手,拉着我開始沿着這小花園的羊腸小道慢慢地走,他說:“我知道,你接吻的技巧特別生疏,被我擁抱的時候身體還會抖,一看就是從來沒有被人開發過的荒地。”
“你纔是荒地。”我哭笑不得地回了句嘴。
“隔天醒來的時候我挺愧疚,那時候酒也醒了,我也問自己,靳言你怎麼了,怎麼能對自己會所裡的員工做這種事。可是一想到你的第一次給了我,我又有點莫名的激動和幸福。我覺得我應該爲你做點什麼,但我又不太好意思,我從來沒爲女人做過什麼。所以想來想去,我想我還是送你錢吧。既然你工作那麼辛苦,應該是挺缺錢的,那我給你錢,你應該會很樂意,這樣兩不虧欠,我也不用對你覺得抱歉。”他又說。
“所以你就讓阿杰給我一張十萬的支票?那時候在你眼裡,我不過就值十萬塊錢麼?”我雖明白他這麼做無非是爲了減輕自己的罪惡感,但還是忍不住刺激他。
“不是,那十萬可是我一個月的零花錢,給你了我一個月就沒錢了,誰知道你還不要。我當時特別詫異,我覺得這個小服務員還挺清高的,所以對你就又多了一點點興趣。”他說完,又笑了起來。
十萬元可能是我父親工作一輩子的工資,可是對於靳言而言,卻不過是一個月的零花錢。這種差距讓我的心震顫了一下,感覺剛剛升騰起的那些情愫,一時又被這讓人無言以對的現實給摧毀了。
“那時候你還和沈紫嫣在一起的對嗎?我看見她坐你車了。”我不由得問道。
他的眼神明顯閃爍了一下,他有些不開心地說:“這種時候,你幹嘛要提起她來?”
“無論我們是逃避還是承認,她都在那兒,不是嗎?”我說完,下意識甩開了他的手。
他又再度攥緊了我的手,他說:“我和她從小就在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一起玩,一起打架,感情一直都不錯。你見到她在我車裡的那天,是我們分手後她第一次來找我,說她放不下我,想和我複合,和我好好在一起。”
“你愛過她,或許那種愛到現在還有,對嗎?”女人的直覺告訴我似乎是這樣,心頓時又像被針刺了一下。
“曾經愛過。”他很坦率地承認了,又說:“如果沒有背叛,或許會一直愛下去。但是有了背叛,一切就都變了。”
“她怎麼背叛你的,我想知道。”
“有一次和我吵架,她揹着我去了酒吧,在酒吧裡遇到了一個男人,當晚就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第二天我知道了過去砸門的時候,一切都晚了。”靳言的語氣聽起來波瀾不驚,可我卻明明感受到了他內心深處的那一道傷口。
“那也是因你而起,你爲什麼不能原諒呢?”我不禁問道。
他狠狠地踢了一下腳下的那塊石頭,石頭“咻”地朝前飛去,就彷彿他心裡的那道仇恨一般,他握我的手更緊了一些,他說:“因爲那是她的第一次!你知道我多少次和她同牀共枕,隱忍了多少次衝動,卻一直沒捨得破壞那份美好。我們本來說好一定要留到新婚之夜,等我們一符合結婚年齡就立馬結婚。可是她,呵呵,她那麼不珍惜,就這麼輕率地給了一個剛剛在酒吧裡認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