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孟在意氣風發之時喜得佳兒,襁褓之中便顯聰明,由是大筆一揮,“凌雲”二字便加到了謝家的族譜之上。
史記中有云“飄飄有凌雲之氣,似遊天地之閒意”之語,凌雲者,意氣高超之意也。
可是失意的謝孟墮落的極快,雖然依舊執掌着謝家,但是年幼的謝凌雲卻能感受到家族的變化。耳濡目染讓他記住了江湖人,只是記住的方式卻是恨的。這就是爲何他將所有的江湖人都只當作是工具的原因。哪怕是當年剛剛出道的秦英,他也覺得會不會拿過來用一番。
但是秦英的出身決定了他在江湖上的作用不大,或許,威懾可以,統領就不會被信服。於是他將目光投向了令狐北書信裡的那個人。
可是這個蠢貨好生不服管教。想到童旭這個名字,本來躺着的謝凌雲就會立刻坐起來,坐着的謝凌雲會馬上站起來,沒有別的原因,生氣。
如果面前有桌子,他會拍案大罵。
如果面前有童旭的畫像,他會在畫像上捅幾千幾百個透明窟窿。
更奇特的是,江湖人以爲這個瘋子還是好好的,江湖人以爲這個瘋子還是江湖的領袖。至於將這個瘋子扶上去的謝家,卻沒有幾個人記得着了。
這個瘋子喲。想着童旭的謝凌雲直搖頭,身子半挨的躺在牀榻上,明晃晃的燭光在跳,眼前忽的閃現出一片熟悉的場景。
“道義之所以稱之爲道義,是因爲人有道德之心,有懲惡揚善之義。是因爲大道之行,不改好生之德。一人有罪,禍不及妻兒;一人有功,蔭不及鄉鄰。功與過本異,不得相抵,此之謂道義。”
“今日方巋一人有罪,因何及至方蕾之身?即令方蕾通曉父親之惡,然史書不乏爲親者隱之善事。遑論方蕾不知。而今諸君皆是朝堂砥柱,江湖架樑,爲何愚鈍至偏要絕人門戶之行徑?童旭竊以爲不可。”
“江湖人心,所謂一個俠字。常聞爲俠之道,大人肋下小人,何解?強大庇護弱小者也。而今方蕾孤苦弱女,偏要斬草除根,此之可合乎俠道?謝莊主,秦大哥,你們真的忍心看着一個無辜的人死在你們面前,只是因爲你們要永絕後患?你們怎知,會生後患?”
童旭說的慷慨激昂,秦英臉上一陣難堪,仲康只是不斷的點頭稱是,馮術、令狐北、蘇青山等各有所思,唯獨謝凌雲臉色陰沉之極。
過了半晌,謝凌雲忽的幽幽嘆道:“斬草不除根,若將來方蕾來犯,殺害你我義士。童旭,你告訴我,你會怎麼做?”
童旭高高舉起右手,道:“自然是同生共死。若是方蕾來犯,傷一人,我便會棄今日所言,爲君報仇之後,自戕以謝罪。謝莊主,我以自家性命坐莊,可壓得住?”
靜默無語良久,場面忽變,寬闊的太湖水面教人心曠神怡,謝凌雲緩步走過太湖,望湖亭上卻只見一個身影忙碌不停。他自己端着酒杯,自言自語的樣子,卻好似是有一個人在陪他說話。那人看到謝凌雲,只是驚呼一聲“大哥到了”,隨即轉了下頭,便又哼道:“凌煙你又跑到哪裡去了?”
這些年,這個倔強的漢子就一直這樣,人前極爲清醒。待到周圍沒有人了,便好似真的看見謝凌煙一般的說着話,似乎謝凌煙的身影一直縈繞在他身旁一般。
謝凌雲嘆了口氣,對於這個間接害死了自己妹妹的人,自己不曉得要用什麼眼光來看他好。既然說不出,倒不如不見。想到這裡,謝凌雲就準備甩手走開,可是背後被一隻手抓住了,顫巍巍的似乎極其恐懼。
謝凌雲轉過了頭,卻發現一張慘白的臉橫在自己面前。童旭嘶啞着聲音道:“大哥,殺了我。快殺了我。”驚得謝凌雲掙脫了衣服,從牀榻上猛然坐了起來。
屋子裡跪了一圈的人,看看自己那已經留了一臉虯髯鬍須的兒子,謝凌雲就不住的搖頭,自己已經到了古稀之年,人老夢多,果然是這樣。只是,一幫乖孩子,怎地大半夜的跪在自己的屋子裡。
“峰兒,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揉了揉眼睛,還是先問一下的好。
“父親,姑丈他......走了。”謝峰話音微頓,似乎說不出話。
“走了?”謝凌雲騰地站了起來,因爲動作太快,讓他有些頭暈目眩,他卻顧不上,只是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今日清晨。是笑着走的,身旁有一本書,四個大字,混元罡氣。”
“我知道了......那本書......那本書就埋在太湖裡吧。再放出話去。”
“什麼話?”
“東漢奇書名廿經,三百一遭世上行。江湖紛亂汪洋血,功成卻教鬼神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