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醫之道漫漫,倒不如學武來的直接。丫頭,你真的要跟隨我學習醫術?”近九十歲高齡的孫思邈,看着眼前只有六七歲大小的謝凌煙,只是不住的搖頭。太小了,醫家至理,現在就教授與她,似乎有些太過強人所難。謝家即便出人才,也斷無這般道理。
謝凌煙規規矩矩的拜了一拜,道:“父兄有命。醫術不成,終生不出秦嶺一步。”
孫思邈啞然而笑,道:“罷了罷了。丫頭,我來問你,學醫是爲了什麼?”
謝凌煙雙目中一片澄澈,笑道:“自然是爲了救人啊。謝家也有藥房的,裡面的大夫爺爺救死扶傷的時候最厲害了。”
孫思邈搖了搖頭,道:“若只是爲了炫耀本事,那醫術不學也罷。丫頭,學醫之道,不爲別的,爲旁人趨利避害罷了。醫武同源,醫者俠者本是一道,真正的大俠是從來不會誇耀武力的,他們只會默默的安定一方乃至天下民生。行醫更是如此。你懂麼?”
謝凌煙怔了一怔,隨即搖了搖頭,道:“差不多,但不是太懂。”
孫思邈笑着搖了搖頭,從小几之上取下書卷一宗,翻開最上面的一冊,笑道:“這是我十幾年前心血之作,名爲《備急千金要方》,合計三十卷,此爲第一卷《大醫精誠》,你拿去且仔細品味,精妙之處不妨大聲誦讀出來。待你讀完之後,若有所悟,再做計較。”
令狐北規規矩矩的取過醫術,又規規矩矩的交到謝凌煙手中,謝凌煙拜了一拜,一旁的小藥僮便帶了謝凌煙回到住處。令狐北卻是撓着下巴,看着孫思邈道:“老神仙,她這般小,能看得懂您那晦澀的醫術?”
孫思邈笑道:“她必須懂。要學習醫術,就必須懂。我徒弟劉神威投入門下之時,也不過十歲大小,劉神威算是中上之資,都可以明白我的話。我把它編成書籍,更是直觀,丫頭聰明得很,不能不懂。”
正當此間,卻只聽見外廂裡傳來了謝凌煙的琅琅書聲: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慾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媸,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凶,護惜身命。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悽愴。勿避險巇、晝夜寒暑、飢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工夫形跡之心。如此可爲蒼生大醫,反此則是含靈巨賊......”
“夫大醫之體,欲得澄神內視,望之儼然。寬裕汪汪,不皎不昧。省病診疾,至意深心。詳察形候,纖毫勿失。處判針藥,無得參差。雖曰病宜速救,要須臨事不惑。唯當審諦覃思,不得於性命之上,率爾自逞俊快,邀射名譽,甚不仁矣。又到病家,縱綺羅滿目,勿左右顧眄;絲竹湊耳,無得似有所娛;珍羞迭薦,食如無味;醽醁兼陳,看有若無。所以爾者,夫一人向隅,滿堂不樂,而況病人苦楚,不離斯須,而醫者安然歡娛,傲然自得,茲乃人神之所共恥,至人之所不爲,斯蓋醫之本意也......”
“夫爲醫之法,不得多語調笑,談謔喧譁,道說是非,議論人物,炫耀聲名,訾毀諸醫。自矜己德。偶然治瘥一病,則昂頭戴面,而有自許之貌,謂天下無雙,此醫人之膏肓也......”
孫思邈捻鬚笑道:“你瞧,你的擔心多餘了。這孩子天生就該學醫,剛剛把書拿到手,便將醫者應做之事說的通透。有此靈性,我孫思邈的衣鉢,可以有着落了。”
令狐北點了點頭,隨即苦笑道“還好不是我。我看到字就犯困,還是老神仙你言傳身教比較妥當。”
孫思邈笑道:“謝凌雲讓你來學本事,不是和丫頭一樣學醫術,而是功夫。那個壞小子,垂涎我這套‘兩儀步法’和‘迅雷刀’刀法已久了。只是謝家的功夫,他自己還沒有吃透,那裡還有臉過來學我的? 你小子走了運氣,這樁事,我就安排在你身上了。老朽也過了八十六春秋,想不到到了晚年,又收了兩個根骨極佳的徒弟,哈哈,也算是此生無憾了。”
令狐北大喜過望,忙不迭的跪在地上邦邦的叩起頭來。孫思邈卻將他一把拎起來,道:“孩子,拜我爲師,要先答應我一件事。”
令狐眨了眨眼睛,示意孫思邈但說無妨。
孫思邈笑道:“你是個賊骨頭,賊骨頭是改不了賊性的。所以,我不求你能金盆洗手,只望你將來動手三十而行,一思可能偷的,二思偷的後有何後果,三思偷的東西作何。能如此,我便沒了憂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