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密且昏暗的森林裡,阿託斯第一個甦醒了過來。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宮殿,望着那已經佈滿裂紋的牆壁,阿託斯渾身的疙瘩上,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水。
他方纔,進入了幻境主宰的幻境中,它看到了真神。
腦海裡,是祂模糊的身影,以及祂溫和的聲音:
“阿託斯,我早就知道了你的背叛,你的野心,但這是正常的,我寧願被你背叛,也不願意,變成另外一個神靈。”
“我的孩子,不要走我的老路,捨棄這裡的一切,捨棄我所有的序列天賦,前去地球上,在那裡,成就神位。”
“或者,死在地星。”
“千萬不要在地星成神,哪怕是半神,都有風險。”
阿託斯呆滯的看着手裡的一隻彩色眼珠子,它如玻璃珠一般,靜靜散發着溫和的光暈,入手冰涼。
阿託斯的記憶力,閃過幾個片段。
隱約記得,當年自己意氣風發,聯合了其餘四位神靈,要偷襲幻境主宰。
隱約記得,最後發生了什麼大事,天空皸裂,大地轟鳴作響,那好像屬於神靈之間的戰爭,豐收母神與死神還有天災符魔,聯袂而來。
然後,他就什麼都記不得了。
阿託斯沉默着,收起了眼珠子,他的目光閃爍不定。
他上前,撿了一塊石頭,放在了口袋裡。
“哼,矯情的神靈,難怪第一個死了。”阿託斯雙手插兜,這纔看到,其他人慢悠悠的醒來。
冥王面具下的臉孔,蹙着眉頭,她剛纔遭遇了幻境,在幻境裡,彷彿經過了十年,哪怕知道是幻境,可依舊無法掙脫。
不斷的廝殺畸變種,不斷的受傷,不斷的恢復,周而復始。
在剛剛出來的剎那,她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氣息。
“這是?”
“主的幻境,擁有轉爲真實的能力,我估計,主爲你創造了一個進入古聖的條件,你在裡面經歷的一切,就是你進入古聖的儀式。”
“等你回去消化了這一場幻境,就能進入到古聖階段,祂用最後的力量,在你身上留下了神靈的烙印,這可以讓你順利進入序列4。”
阿託斯冷聲解釋道。
冥王微微頷首。
“啊?怎麼了!爲什麼我睡了一覺,就進入了序列7?”此時,朱大龍等人也清醒了過來。
不只是他,就連沈星海,在經歷了一場幻境之後,都進入了序列6。
“走吧,祂將長眠於此,不希望受到外人的打擾,我們已經得到想要的了。”阿託斯喟然長嘆。
他總覺得,期間隱藏着諸神的陰謀,只是以他目前的力量,根本無法去揭開面紗。
他想起懷裡的詛咒筆記,想起那個座標,心道,等成爲半神之後,就去探索一番。
“冥王大人,李萬融化了!”朱大龍還沉浸在進階的喜悅之中,目光一掃,就看到李萬仿若融化的蠟燭一般,整個人坍塌了下去,化作一堆泥水。
冥王閃身走了過來,怔怔地凝視着泥水,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
“不用擔心。”
“我知道他是誰了。”
“這種手段,在幾十年前,我就已經見識過了。”
陳!杜!康!
……
許夜從沉睡中甦醒。
天空微白,不知不覺中,兩輪月亮的位置,被兩輪太陽所取代。
東方日出爲金色,西邊日出爲淡金色,交相輝映,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驅散了黑暗。
耀眼但不熾熱的陽光,落在了這片詭異的島嶼上,落在了許夜的身上。
“回來了……這是什麼……”
許夜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掌上,有一顆黑白相間的珠子,呈現太極的圖案。
他還沒回神,從珠子裡,傳來了一股信息,讓他明白了一切。
“這竟然是幻境主宰的第六隻眼睛,擁有着真與假的力量,能夠將一切真實的轉爲虛假的,將虛假的轉爲真實的。”
“可惜,只有三次機會,這隻眼珠裡蘊含的神的能力,就會徹底消失。”
“這是幻境主宰,特意贈予我的嗎?”
“如此看來,陳博士肯定和幻境主宰達成過某些約定,纔會如此‘巧合’的將我安排過去。”
思維轉瞬之間,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我現在在這裡,是天災之子操縱的結果。
天災之子是否想對我不利,而幻境主宰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所以埋下這一手,悄無聲息的將眼珠給了我。
天災之子是半神存在,而且祂的實力,根本沒有被削減,唯有真神的力量,才能與之分庭抗禮。
不,這不能肯定。
我瞭解的還是太少。
但至少,擁有了這枚神靈的眼珠,無疑給我提供了三次保命的機會。
“阿夜,你剛纔身體內有奇怪的波動,發生了什麼?”愛麗絲看着許夜時而蹙眉,時而緊繃面部肌肉,困惑道。
許夜將剛纔發生的一切,告訴了愛麗絲和匪爺。
“難怪,我就說,李萬的印記怎麼消失了,竟然是被那可惡的陳博士反向利用了,可惡,那個變態,該不會利用印記,偷看本貓洗澡吧。”愛麗絲捂住了胸部。
愛麗絲,這不是重點好嗎!
匪爺沉聲道:“這確實是個大問題,爲什麼地球上的人,也在尋找新世界,而且在尋找地星,我懷疑,他們受到了神的蠱惑。”
“他們信仰幽暗女神,是否意味着,祂的力量,已經能滲透到地球了。”
許夜冷靜分析:“幻境主宰,似乎能夠聯通地球和地星,至少那少女的出現,就是證明。”
“她叫陳甜甜,她生活在雲川。”
“還有這裡……”
“已經能夠讓黃俊翔都穿梭過來的,看樣子,地星和地球的連接,已經越來越緊密了。”
許夜站起身來,此時,畸變種羣已經全部上岸,跟隨在隊伍末尾的,是一隻水母。
水母的腦袋上,盯着一張許夜熟悉的面孔——方翔。
他心頭微凜。
總覺得,這個世界,充滿了古怪。
“我們跟上去吧。”許夜招了招手。
稍作休息的衆人,此時已經恢復了精神,謹慎的跟在了畸變種羣的後方,緩緩朝着森林深處前進。
……
地球。
大夏,西南部。
一個充斥着陰影的山谷,不見天日。
陳甜甜站在河邊,雙眼通紅,看着漂浮在竹筏上的七八歲的小男孩,對方的眉宇,與她有三分相像。
小男孩是陳甜甜的弟弟,他纔剛剛自然覺醒,成了覺醒者。
此時,小男孩面色蒼白,躺在竹筏上,他的頸部動脈,被割裂,鮮血如柱,噴涌而出,落在河流裡,瞬間瀰漫得到處都是。
河水咕嚕咕嚕,沸騰了起來。
站在岸邊的村民們,舉着火把,妖豔的紅色,照着那一張張疲倦且蒼白的臉孔。
沉默抑或麻木。
陳甜甜無聲的啜泣着,她肩膀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再接着,泣不成聲。
“不不不!”
她丟下手裡的火把,想要投入河中,救起弟弟,但被村民攔住。
“甜甜,不要衝動!”
“你弟弟已經被光明皇選中進行祭祀,你若是救了他,我們將永遠看不到光明,太陽將永遠消失在這片土地上,黑暗將會籠罩,莊稼、植物、動物、我們,都會大批量的死去。”
“而你弟弟的死亡,將會爲我們帶來十天的光明。”
舉着火把說話的中年人,痛苦地微眯着眼睛,他是陳家村的村長,他只是個普通人。
事實上,所有村裡的人,都是普通人。
每隔一段時間,村裡的人,都會有一個自然覺醒者,而後被祭祀給光明皇。
“幽暗女神,請你救救我弟弟,救救我們吧!”
陳甜甜無力的跪在地上,以頭搶地。
“女神,已經聽不到我們的祈禱。”
“我們和外界,也徹底斷絕了聯繫。”村長喃喃,“山的外頭,是大量的核輻射,和變異的動物,我們出去,必死無疑。”
“只能等到上面的救援,希望有人能發現我們吧。”
少女臉頰有些蒼白,兩頰微微凹陷。
她看着自己的親弟弟,一點一點,沉入了河流之中。
她看着黑暗,一點一點,在天空褪去。
一輪明晃晃的太陽,出現在衆人的頭頂。
經歷了長達半個月的黑暗後,陳家村的村民們,終於沐浴到了陽光,他們扔下了火把,長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陳甜甜麻木而痛苦的,挪動着步伐。
她依舊舉着火把,她不願意享受着,因爲自己弟弟而死去,才換回來的光明和溫暖。
她一步一步,朝着山裡走去。
十幾年前,村長從山裡,挖出了一張幽暗女神的畫像,那一晚,村民們做了同樣一個夢。
在大山的深處,在陽光照不進的地方,有一條通往新世界的路。
而今天,陳甜甜再度踏上了這條路。
她猶記得,上次在屏障的對面,出現了一個少年的人影,但從那以後,少年已經很久沒出現了,就連屏障,也許久不曾出現。
她埋着頭,跨入了光明和黑暗的分界線。
她舉着火把,悵然若失的走着、走着。
忽然,她的瞳孔皺縮。
在離她百米開外,懸崖的另外一層,那道風沙凝聚而出的屏障,再度出現。
那少年的身影,也同樣出現。
陳甜甜麻木的瞳孔裡,出現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