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訝異的看着因爲沈天歌的藥,而不斷從烏絮兒身體裡爬出來的紅絲,穆凌峰那一刻是震驚的,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完全被烏絮兒的痛苦隱忍表情吸引了。
隨着她臉上的紅色一點兒一點兒褪去,露出那張蒼白無色的小臉,穆凌峰只覺得整顆心都被揪作了一團,疼痛難當,然在這個時候,他卻什麼都不能爲她做。
終於……
在那塊白色的絲帕上染上鮮紅色的時候,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滿臉焦急的輕喚着他的師父沈天歌,想要早點兒結束這一切。
“閉嘴。”
焉能不知道穆凌峰的那點兒心思?
可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她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停下?
更何況……
都已經承受了那麼多的痛苦,眼看着就要熬出頭了,她若真的在這個時候停下,不僅之前所做的一切化爲灰燼,一切又得恢復到從前,更可能情況還要糟糕,就連烏絮兒,在經過這一次的事情之後,沈天歌也很難保證她還會想現在這樣,而不是徹底崩潰。
穆凌峰的出發點是好,可時機顯然不對。
沈天歌自然明白,看着心愛的人承受着痛苦,卻不能替她分擔分毫的那種心思,若現在換成是她跟慕容九兩個人的話,她所表現出來的,不見得就比穆凌峰強。
然當局者迷,她這個旁觀者卻不能迷。
除蟲的過程很漫長,也很煎熬,可越是這個時候,他們就越是需要沉得住氣,不能因爲一己之私就傷害了最心愛的人,沈天歌非常肯定,她現在停手,萬一烏絮兒承受不住那沉重的刺激出了什麼事,穆凌峰絕對會自責而死。
她斷不會允許這樣的悲劇發生。
“可是……”
抿了抿脣,看着臉色越來越蒼白的烏絮兒,穆凌峰眉頭皺得更緊了。
多想……
多想換成是他來承受這一切,可他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然只讓他這麼幹着急的看着,什麼忙也幫不上,他覺得自己格外的無用。
“她很堅強,你應該爲她驕傲。”
輕嘆口氣,沈天歌覺得這一天她嘆氣的次數都快趕上過去幾個月的了,可這能怎麼辦呢?一個是徒弟,一個是徒弟的妻子,都是處在情緒極度敏感的時期,她除了嘆外,總不能比他們更加的波動吧。
若真是那樣,不用想,畫面絕對不是現在這麼融洽,結果也不會這麼美好,那到時候,還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來。
“師父,我是不是很沒用?”
深深地看了烏絮兒一眼,穆凌峰滿臉挫敗的看着沈天歌,低低的呢喃了一句,身子一軟,就蹲在了地上,將頭埋在了膝蓋間,悶悶的哼道:“明知道她很痛苦,我卻只能看着,什麼也不能爲她做,我覺得我就是這個世上最沒用的人。”
“站起來。”
幾乎瞬間,沈天歌的臉就冷了下來,冰冷的呵斥了一聲,嚇得穆凌峰身子一僵,也忘了宣泄,愣愣的擡頭看向眼前這讓他有些陌生的師父。
“你若還認我這個師父,現在,立刻,馬上收斂起你的沮喪,給我站起來。”
對上穆凌峰的眼睛,沈天歌一字一句的說道,渾身散發出來的寒氣讓穆凌峰瑟縮了一下,可饒是如此,在沈天歌的注視下,他還是緩緩的站了起來,愣愣的看着突然盛怒的沈天歌,一時之間很是茫然,他不懂,他做了什麼惹怒了沈天歌,讓她有這麼大的火。
“我還沒死呢?”
深吸一口氣,沈天歌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強壓下內心的火氣,冷冷的瞪了穆凌峰一眼,淡淡的說道:“我答應過你,治好她,只要我沒死,就不會食言,而她爲了你,也在不斷的努力着,努力跟死神角逐,可你呢?口口聲聲說愛她,可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幹什麼?嗯?”
擡手指了指看過來的烏絮兒,沈天歌示意她不要亂動,這才繼續說道:“有一點你說對了,你確實是最沒用的男人,我爲她不值。”
她真的不是一個極有耐心的人,也不會安慰人,今天,已經是她最有耐心的一天了,打破了她以往的記錄,可也僅限於在這之前。
穆凌峰幾度失控,令沈天歌已經看不下去了,她必須敲醒這個徒弟,讓他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不能因爲他的關係而影響了病人的治療,否則,她只能考慮放手,或者將他們隔離。
這兩種情況,不論哪一種,對於穆凌峰和烏絮兒來說,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
她放手,烏絮兒只能等待死亡,到那時,穆凌峰就只能一輩子承受陰陽兩隔的痛苦活着,或許,他還會怨恨她這個師父的見死不救,但不管怎麼樣,結果卻不會改變。
而將他們徹底隔離開,這同樣很殘忍。
對於烏絮兒的情況,說實在話,沈天歌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若是治好了,隔離也就隔離了,可若是失敗了,那穆凌峰只怕最後一面都見不到烏絮兒了,不用想也知道,他定然也會怨恨她。
倒不在意穆凌峰的怨恨,更不懼他有可能對她展開的報復,但說到底,沈天歌只是一個冷情的人,卻不是一個無情的人,尤其是對她認可的人,她真的狠不下心,做什麼事也會盡可能的站在他們的角度考慮,否則,她壓根不會接手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你以爲你來承受這一切,她的心裡就會好過了嗎?”
瞧見穆凌峰越發黯淡的眼神,沈天歌狠了狠心,依舊冷冰的說道:“別天真了,她因爲愛你,心甘情願的承受這一切痛苦,可你卻連最簡單的關懷都給不了她,只會自己一個人自怨自艾,以後出去,可別說我是你師父,我嫌丟人。”
“師父……”
被當頭一棒,穆凌峰先是愣愣的看了看沈天歌,見她移開了視線,又扭頭去看烏絮兒,瞧見她眼角滾落的一滴淚,幾乎瞬間就被觸動了,也顧不上其他,轉身抓住烏絮兒揪緊的手,緊緊的握在手裡,愧疚的說道:“對不起,絮兒……”
錯了。
他真的錯了。
在他握上烏絮兒的手時,穆凌峰就知道他真的錯得離譜,他不是一個好大夫,更不是一個好丈夫,總想着要爲絮兒做這做那,卻忘了給她最需要的關懷,他就是一個混蛋,竟然讓她一個人默默的承受着一切。
“行了,握一握也就得了。”
難得穆凌峰與烏絮兒兩個人的心再一次貼的這麼近了,氣氛也非常的好,可就在這個時候,沈天歌輕咳了一聲,淡淡的打斷了這份美好。
倒不是她不識趣,看不得她徒弟好,而是烏絮兒的情況比較特殊,短暫的接觸還不至於立馬就被那些蠱蟲趁虛而入,可時間久了,難免會被鑽了空子,那可就不好了。
“等我治好她,到時候你們想幹什麼都行,不急在這一時。”
見兩人的手分開了,一個一個紅着臉尷尬的不知道看哪裡好,沈天歌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走到牀邊,看了看烏絮兒的情況,拿開了她備下的藥,擡眼看了眼還站在一旁漲紅着臉的穆凌峰,挑眉調侃了一句,頓時發現兩個當事人的臉更紅了幾分。
“師父……”
也難得一向沒什麼神經的穆凌峰也惱羞成怒了,瞪了一眼沈天歌后,又不自覺的看向了烏絮兒,恰好烏絮兒也看着他。
“今天的治療就到這裡,再多,你的身體會承受不住。”
無語的翻了個大白眼,沈天歌發現自己還真是找虐,平白給自己找罪受,不禁麻溜的處理了後續事情,提溜着她剛剛收穫的那少許的蠱蟲,淡淡的說道:“我去處理一下這些玩意,你身體剛排了一次蟲,還虛弱,需要休息一下,就讓凌峰他陪你一會兒。”
這是一個漫長的治療過程,而按照之前的商議,沈天歌還是認爲去九王府纔是最佳的選擇,哪怕這裡有寒玉牀這麼一個寶貝在,她也那麼認爲。
更何況……
初次試手,她也發現了,寒玉牀對於烏絮兒身體裡的那些蠱蟲的作用越來越微弱了,她原以爲不會花太長的時間就能排除掉這部分的蠱蟲,可事實證明,時間遠比她想象的久,尤其是在她拿着木桶走出山洞,發現竟然已經是夕陽斜照的時候,臉色瞬間就難看了起來。
糟了。
她今天出門的時候,並沒有跟慕容九說,而因爲顧慮到穆凌峰這邊的情況特殊,她又特意甩掉了那些暗中保護她的人,現在,這麼晚了,慕容九肯定回府了,看到她不在……
“哎!”
將木桶放在腳邊,沈天歌嘆了口氣,她可以想象現在九王府成什麼樣子了,然她現在還要等穆凌峰擺平他的妻子才能離開,想到這,她原本還有些興奮的心情一下子就消散無蹤了,看向那些蠱蟲的眼神也沒了狂熱。
小心的將它們全部裝起來,沈天歌就沒了下一步動作,換作以前,她定然會迫不得已的研究一下,可一想到慕容九現在還指不定急成什麼樣,她就恨不得立馬飛回去。
換做以前,她也不會有這樣強烈的感覺,但或許今天穆凌峰和烏絮兒的事對她有很大的觸動,沈天歌莫名就感性起來了,忍不住就被慕容九牽動了心絃,讓她第一次對自己一直感興趣的事提不起任何的興趣,只想立馬見到那個人。
所幸。
穆凌峰倒沒有讓她等太久時間,就帶着煥然一新的烏絮兒和簡單的行禮出來了,這個時候,烏絮兒的臉已經恢復了正常,不似之前那麼怕見人了,見到沈天歌,還朝她淡淡的笑了笑。
“天色不早了,走吧。”
回了個淡淡的笑容,沈天歌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率先來時的馬車方向走去,而穆凌峰大概也知道她在想什麼,連忙抱起烏絮兒跟上沈天歌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