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暉堂裡,蘭姨娘正半摟着多時不見的自家女兒,一邊看着她一邊有看看那圓滾滾的肚皮,心裡那得意的小浪潮是一浪高過一浪。
哼!高貴又怎麼樣?!書香門第又怎麼樣!還不是一樣的成了一堆白骨!就算是那賤人生的小賤人還不是一樣的是個蠢貨!倒是自己這個寶貝女兒,只要她一舉得男,恐怕是天上的星星那天家都會想辦法都給弄下來,就這樣那正妃的位置還不是被她女兒緊緊的拽在手心裡?!更何況三皇子那是自小就養在皇后身邊的,也和嫡出的沒多大區別,豈是那嬪妃生養的可比擬的!
沈伍奇端坐在那張檀木大椅上,品着手裡剛得的貢茶,只覺得脣齒生香說不出的愜意。
“爹爹,你是沒瞧見大姐那副模樣,兇巴巴的威脅說若是我敢將她的事情說出去就讓我腹中的孩兒見不了天日,這些日子日防夜防好不容易今日才偷偷躲出來將這些事情告訴您。爹爹你可得替月兒和您的小外孫做主啊!”
說着話沈如月挺了挺渾圓的肚皮,大眼睛裡一片水汪汪看的是楚楚可憐,嬌弱怯怯。
沈伍奇眯着眼沒說話,似乎是在思考小女兒這話的真實性,似乎又像是什麼都沒聽見。
沈如月一向就不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就這會兒功夫,見沈伍奇沒應他的話,秀眉一蹙,瞪了蘭姨娘一眼。蘭姨娘會意,那滿是風情的眸子一轉,嬌滴滴的站在沈伍奇身後,那一雙柔弱無骨的小手搭上他的肩膀,不輕不重的揉捏着。
“老爺,月兒這話若是真的,那大小姐豈不是但可怕了?”她柔柔的問着,嗲嗲的聲音堪比那二八年華的小女兒。偏偏沈伍奇那隻老牛就吃這一套,順着她的話就問了下去:“說說,怎麼個可怕法。”
“老爺您想啊,大小姐尚在襁褓之中夫人便去了,這些年來都是老爺你親自在教養,您也同妾說過,大小姐資質愚鈍不堪教養,所以才放之任之。大小姐自幼便未認真學過什麼,可是如今卻是一生本事,人瞧着也不如從前那邊不知所謂了,如果大小姐當真是有人偷偷的教着倒也無妨,咱們家備下禮物去認了這門親戚就是,怕就怕……”話鋒一轉,話就到了正頭上:“怕就怕咱們大小招惹了不乾淨的東西啊!”
蘭姨娘這話說的簡直就正中了沈伍奇的心窩子,不過他倒不是計較自己女兒是不是招惹了不乾淨的東西,他在乎的是自己的臉皮。
自己的女兒養到大自己卻沒見着半分本事,這一轉眼,嫁人了,本事也跟着出來了。他這張老臉,在沈如月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就被人啪啪啪的打得酸爽不一,箇中滋味像極了打翻的五味瓶。
蘭姨娘見自己這話對沈伍奇有用,一擡頭跟自己女兒對了個眼兒,俯下身子就準備再接再厲,結果張了嘴巴還被髮出聲兒來那串拇指大的珍珠做的簾子就被人掀了起來,裹着紅色狐狸皮滾白毛邊斗篷的沈天歌就笑意盈盈的走了進來,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看着她,熱情的有些過火……
“本宮就說本宮這些日子怎麼老喜歡打噴嚏,鬧了半天原來是姨娘這般的想我,怎麼了?是不是打算請個道士回來看看本宮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縱使蘭姨娘臉皮再厚就禁不住老臉一紅,她還真就是這麼想的。
“你怎麼會在這裡?!”
沈如月騰地站了起來,臉色煞白煞白的。
沈伍齊臉色有些不大好,一半是因爲被人撞見的尷尬,還有一半就是對蘭姨娘治家不嚴的惱怒,他明明都已經讓她吩咐下去今日一律不見客,可是他們正議論着的人就已經站到了自己面前,那些話也不知道聽去了多少。
沈天歌也不客氣,自己尋了張椅子坐了下來,一旁的玉蘿已經手腳麻利的倒了杯茶過來。
“沈側妃這話說得有些奇怪了,論親疏本宮是你嫡長姐,論尊卑本宮爲妻你爲妾,這庶妹妾室都能夠登堂入室,本宮這個嫡親的女兒倒不能回回孃家,也不知道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她還沒有找她算賬,這人倒主動上門討罵。別人都這樣了她還不出手,那豈不是浪費了人家白白伸出來的臉。
“你……”沈如月還想說什麼就被蘭姨娘拉了回去,忙擺出一副膽怯柔弱的模樣,討好着:“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這個不知禮的丫頭計較了!妾一定回去好好說說她。”
“確實是個不知禮的。”沈天歌放下杯盞斂了笑意,也不知道是在說蘭姨娘還是說沈如月。
蘭姨娘被這麼一噎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索性側過臉不在理會沈天歌。沈如月有幾分氣急,剛想站起身來反駁就被沈伍奇不經意的橫了一眼,又聯想到自己剛纔說的那些話,有事一陣驚恐,這一急一嚇就成了六神無主,也就記不得自己還要找沈天歌的麻煩了。
沈天歌掃了眼兩人,回過頭看着一言不發的沈伍奇,凝眉道:“爹爹也算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前些年女兒還在爹爹疼惜女兒並未續娶,但如今女兒已然出家,斷然沒有再繼續拖累着父親纔是,所以女兒前些日子就差人送了信給老家的舅舅,這不昨日舅舅剛回了信。”
沈天歌話一落,玉蘿就從懷裡掏了封信出來,恭恭敬敬的遞給了沈伍奇。沈伍奇低頭看着那以顏體書寫的‘姑爺親啓’,那一片波瀾不驚的面容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爹爹不打開看看嗎?”沈天歌笑的很是甜蜜,“舅舅說他不會干涉爹爹再娶的,只是聽說孃親一位手帕交的長女因爲家道中落父母又相繼離世的原因,一直到如今還待字閨中,若是爹爹要續娶可以考慮這位秦姑娘。”
沈伍奇只覺得一口氣堵在心口,下不去也吐不出來。
這可真是他的好女兒,嘴裡說着不干涉續娶婚事,卻又提出哪位秦姑娘,還是位父母雙亡家道中落的老女!他堂堂一位一品大員,想要續娶上趕着的人家不知何幾!偏偏徐氏去得早徐家老太君卻還在……再加上當年的那件事,他若再娶定是要徐家同意的……
只是,這徐家早不提晚不提,這麼多年也不見來往,如今卻突然讓他續娶,這一切……
目光不由得落在自己長女的身上,目光漸漸轉沉……
難道她知道了什麼?
相比沈伍奇的沉得住氣,蘭姨娘可就沒那般的定力了,這些年沈府一直都是她在當家,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早就已經把自己當做正式夫人,如今要是沈伍奇要再娶這府裡哪還有她的立錐之地!
想罷,她擡眼看着沈天歌,那雙風韻猶在的眸子裡淚眼婆娑,“大小姐這是何意?是妾這些年伺候您和老爺不夠盡心嗎?爲何要……”她欲言又止,眼淚簌簌的就落了下來。
不待沈天歌開口,玉蘿就先沉下了臉,不悅的呵斥道:“姨娘這是什麼話?你伺候沈大人和我們娘娘本就是本分,如今這是做什麼?想要以侍妾之身扶正?”說着她又朝着沈伍奇福了福身子,“沈大人,玉蘿這裡說句大不敬的話,您乃朝中重臣,又是我家娘娘的父親,這樣的事是萬萬不能的,若是落在有心人眼裡,只怕……”
話猶未盡,但其中的意思再是明白不過,沈伍奇是朝中重臣不錯,但玉蘿並非是沈府丫頭,而是九皇子的人,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有‘皇子’這個名頭在,就算是再不得聖寵也是容不得別人輕看的……更何況這件事他還是理虧的一方,若是被有心人拿去按上個‘寵妾滅妻’的罪名怕是他的好日子也就過的差不多了。
想到此處,沈伍奇忍不住狠狠瞪了蘭姨娘一眼,又緩緩道:“天歌長大了,也知道爲父親分憂了,當年你娘離世的時候你纔不到三歲,這些年難爲你了。”
要不是場合不對沈天歌真的很想翻翻白眼,且不說這個便宜身子之前糟了什麼樣得罪,就說說從她穿過來這些日子,這個當爹的無時無刻不在用生命黑自己閨女,如今居然還能對着她打上親情牌,想來還是她的臉皮太薄了,這樣不要臉的顛倒是非的事情她還真幹不出來。
“女兒自然是知道爹爹的辛苦,從前是女兒不懂事一味的責怪爹爹偏心,如今女兒嫁人方纔知道,爹爹的養育之恩大於女兒的命啊!”十分感動的配合了一番,沈天歌抹了抹衣袖,接着道:“所以,如今女兒們都不在身邊,天歌纔想要爲父親討一房繼室回來。一來可以照顧父親起居,二來,府中已然多年未有女主子,總得有人跟其他的夫人太太走動,如果……”
她意有所指的擡了擡眼,“若是一直讓一個妾室掌着偌大的後院終歸是不好的,爹爹難道就沒有發現咱們沈府跟相近的幾戶人家已經不如以前親近了嗎?”
聽了沈天歌的話,蘭姨娘臉色慘白,扶着扶手的雙手也不見半點血色。
而沈如月本就因爲沈伍奇的冷落而生了一肚子火,如今在聽着沈天歌明嘲暗諷的話哪裡還能夠忍得住,倏地站了起來,塗了鳳仙花汁的手指直直指着沈天歌怒罵起來,“沈天歌這個蠢貨!我娘爲了沈家當牛做馬,辛辛苦苦才讓沈家有了這份家業,你居然想挑撥父親娶妻,你做夢!我告訴你,爹爹一定會將我娘扶正……”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