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耳 3
我決定給許弋寫一封信。
這個願望好多天像石頭一樣地壓在我的心裡。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沒有辦法對自己妥協,於是我只好寫。
我的信寫得其實非常的簡單。我說:要知道,一次失敗不算什麼,一次錯誤的選擇也不
算什麼錯誤。你要相信,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人在關心着你。希望你快樂。
這當然是一封匿名信,我在郵局寄掉了它,然後,我腳步輕快地回了家。我快要到家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我忽然又想起了離家不遠那個拉麪館。我的腳步不聽使喚地走了過去。
從我家到拉麪館有一條近路,那邊正在修房子,路不好走,所以經過的人不多。那天繞到那條四周都是鐵絲柵欄的小路時,我發覺前面似乎有動靜。
我的聽力不是很好,但我非常的敏感。
我知道出事了。
那時天已經快黑了,我走到前面。眼前的事實很快就證實了我的預感是對的,我看出了那個被按在牆上的女生是吧啦。背對我的那個男生很高大,他正在用膝蓋不停地踢她,動作又快又狠。吧啦死死咬住他的胳膊,眼神特別可怕。那種仇恨似乎快要像血一樣從她的眼裡滴出來。
我以最快的速度衝了上去,扯開那個男生。吧啦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叫聲:“滾開!”
男生是張漾。
張漾一邊後退一邊伸出一根手指,壓低了聲音說:“你試試,不把它弄掉我不會放過你!”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身後的吧啦突然頹唐地從牆上滑下,捂着腹部跪到地上。
我蹲在吧啦的身邊,試圖想扶起她,但是我做不到。
我從她口袋裡摸出打火機,火光閃爍着照在吧啦骯髒的臉上,她的大眼睛像兩顆髒掉的玻璃球。風颳過來,火光顫抖了一下,滅了。我在黑暗裡對她說:“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告訴我你家在哪。”
“你身上有錢嗎?”她的聲音和語調同平常一樣,似乎剛纔發生的一切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影響。
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錢,七十多塊。
“夠了。”吧啦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她說,“回家,我需要洗一個澡。再買一點藥。”
我陪吧啦買了藥,又陪她回了家。
她和她奶奶住在一起,家裡沒有別的人。她奶奶正和幾個老太婆在打麻將,沒有人關心她的回來。
我們溜進了她的房間。她讓我先坐着,然後她去洗澡了。她的書桌上書很少,有很多高檔的化妝品。她的牀上,全都是漂亮的衣服。我順手撈起一本書,是一本時尚的雜誌,那上面的模特兒,跟吧啦化一樣的妝。
吧啦很快出來了,洗過澡的她和平常非常的不一樣,她穿着白色的睡裙,腳步緩慢地走到我的面前。她走近了,緩緩撩起她的衣服,在清冷的月光下,看到她肚子上的紅腫和淤青,醜陋着,讓人膽戰心驚。
爲什麼愛情會是這個樣子。
親愛的許弋,這就是愛情麼,爲什麼我們年輕的愛情都是這樣無可拯救。
親愛的許弋,我只能在心裡這樣輕輕呼喚。
“對了,你叫什麼?”吧啦問我。
“李珥。”我說。
“耳朵的耳?”
“差不多吧,加個王字旁。”
“有這個字?”她好奇地問我。
我點點頭。拿出藥來,替她上藥。
隨着我棉籤的移動,吧啦的身子微微地顫抖着,然後她低聲說:“你知道嗎?你知道這裡面有什麼嗎?”
我的手開始抖。
“有了一個小寶寶。”吧啦用手撫摸着肚子說,“你說,我該不該生下他來,也許,她會是一個漂亮的小姑娘。”
我把棉籤啪地一下扔到地上。顫聲問道:“是誰,許弋,還是張漾?”
她咯咯地笑了:“你放心,許弋和你一樣,是個乖寶寶。”
“可是,爲什麼?”
吧啦把身子倒到牀上,把睡衣整理好。用一種從來都沒有過的沉重的語氣對我說:“小耳朵,你知道嗎?愛一個人,就可以爲他做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