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的想着,何貴兒見狀,也許是怕我在靈脩面前問出來。照他剛纔所說,靈脩醒來之後恐怕一直意識都不甚清晰,就算現在回過神來,旁邊有杜正輝在,他不見得能想得到自己究竟是中了什麼毒,又是怎樣解毒的。
他根本就不知道夜雨曾經來過,又是怎樣守着他,怎樣費盡心力的去救他,甚至……甚至……
我腦子轟得一下變得一片空白,看着何貴兒略帶懇求卻又有些飄忽的目光,我連看都不敢看靈脩一眼,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
迎面而來的是陳冰若,看我一副渾渾噩噩的表情,緊着叫了兩聲,“娘娘!娘娘!”
我聽而不聞,沒有多想就一把推開她,仍是小跑着往外走。
你到底在哪兒?
見不到你,我永遠都不會停下來。
我聽見心裡有個聲音不停的重複着,重複着。
從承乾殿跑出來,路過汝嫣宮,再跑過清月宮,所有的人見到我都是卑躬屈膝的請安。我突然心生厭惡,彷彿他們都在騙我,又因爲他們而擋住了我尋找夜雨的視線。
一座一座的建築飛身而過,我沒有什麼目的的瘋跑着,我不用知道他在哪兒,只要他知道我在找他,就足夠了,他就會出現在我的眼前,眉角輕挑,用手指點點我的額頭,“沒想到你還真是笨啊!”
可是,沒有。
前面隔着硃紅色的宮牆,就是翊書宮那一片了。我跑了近半個時辰,終於從承乾殿跑到了翊書宮,可是,除了宮女太監試圖阻攔我,而侍衛又不敢輕易對我動手之外,再沒有人出現。
停在翊書宮門口,我大口大口喘着氣,呼吸聲伴着抽泣聲,直到眼眶再也圈不住淚水,我只能以手掩面,半跌坐在自家門口。
“娘娘!”早有人通報我在後宮瘋跑的事情,子謙出來迎我一點都不意外。可是,我更希望他那張臉下面藏着另一個人帶着不屑神情的面容。
可是,他的眼神不是。他的眼裡只有擔憂,不見溫柔,沒有戲謔。不是!不是!
“爲什麼,不是你?”我被他拉起來,卻只能無助的問這麼一句。
我多希望他聽不懂我是什麼意思,可是他眼中更深的擔憂和沉痛讓我愈加的蒼白。
“娘娘,外面太冷,您怎麼自己跑回來了?奴才不是囑託冰若打發個人來報信的麼?”
我看着他佯裝鎮定的樣子,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來,貼在他的耳後,但願輕輕一扯,便能看見那人的面容。
試探的用力,沒有變化。我擡眼看看面前的人,他沒有怪我的意思。我不願意相信,只是不停的去扯他的臉,一邊喃喃,“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他只能確定不讓我跌倒,卻不敢抱住我。
我開始感到絕望。
他,真的,不再是夜雨了。
這張臉,永遠都不會再代表夜雨了。
夜雨他,究竟在哪裡?
我聽見一個沙啞的聲音這樣問道。
不見到他,我不會相信的。
他是鬼醫,不會就這麼……
“奴才料想娘娘醒來定會詢問鬼醫去處,便提前做了準備,他此刻人在翊書宮內,娘娘要見一見麼?”他猶豫良久,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反而變得平靜。
我倏地擡起頭,“哪兒?”
“酒窖密室。”他說完轉過頭去,似是無法再面對我。
我胡亂的拿袖子擦了擦眼淚。不知道爲什麼,我不願再以這樣的面目去見夜雨了。他總說我是個小孩子,我對他,永遠是依賴多於淡定。不願再讓他見到我無助無措的樣子,我卻沒有發現,穿着單薄的中衣,披頭散髮,臉上滿是淚痕,卻還硬裝着淡然的自己此刻看起來是多麼詭異。
我對於夜雨來說,也許從來就是個麻煩。
一路踉踉蹌蹌的奔到後花園。其實我也不知道酒窖有多深,跳下去卻跌在地上。沒有夜雨接着我,我彷彿什麼都不是了。
陰溼幽暗的酒窖,我磕磕絆絆走了好久彷彿才摸到那扇石門。子謙也許是安排好的,不需怎樣,便開了。沒有夜雨的引路,這一路竟是如此的漫長難熬。
我幾步走到一扇虛掩的門前,我知道,隔着這扇門,夜雨就在裡邊。可是,此刻,我卻猶豫了。
在大門口好容易積攢起來的勇氣已經消耗殆盡了,我甚至想要快快逃走,可又放不下。無論夜雨是生是死,只需輕輕用力,便可知道,答案似乎就在我一念之間。我真真切切的感到慌亂,恐懼。如果得到了我不能接受的答案,又該怎麼辦?
我的手指輕輕的點在門上,屏住呼吸,半晌不能自已。終還是閉上眼睛,緩緩的深吸一口氣,微一用力,門便“吱呀”一聲敞開了。我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脣,疼痛感讓我不得不睜開了雙眼。
看向屋內的椅子,空空如也,瞬時,我的心也空了。
環顧四周,這就是上次夜雨救治思語的密室。那次我來,看到的是希望,我實在不想這一次變成絕望……
一切都沒有變,只是沒有夜雨的身影。我快步走到這屋子裡我唯一還沒有看過的地方,走到牀邊,一手死死的捂着嘴,一隻手顫抖着拉開帷幔。
夜雨的衣衫一角滑落出了帳子,我的手一頓,接着一拉,竟“刷”的一聲生生的扯斷了帳子。於是,帳內情景便一覽無餘。
只一瞬,我便撲倒在夜雨身上。頭埋在他的頸下,放聲大哭起來。
這般熟悉的面容,有着和夫君相類的樣貌,眼角掛着一雙丹鳳,薄削的嘴脣,高挺的鼻樑,一切還是那樣的自然。可是,夜雨身上有種刺骨的寒意,露在衣衫之外的雙手和平時就異常白皙的臉此刻一絲血色也無,任我如此的糟蹋他的衣裳,卻沒有冷嘲熱諷,也沒有那個我貪戀的溫暖的懷抱。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刻意的提醒着我,他真的走了。
我從來都不敢想。
但是,這一次,
我永遠的失去夜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