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氏也在等着我跟她交涉,我反而低低的一聲嘆息,將我心底的無奈表露無遺。
我暗中用右手小指向後環了一圈,可是手藏在略顯寬大的衣袖裡,也不知道靈脩究竟有沒有察覺。
我在心中不免開始祈禱了。
可惜,事與願違,他終究沒有發現,似乎餘怒未消,也沒有要這些人快快散去的意思。
衛氏此刻的表情卻不那麼符合她以往的作風,也只是小心的等着,眉眼之間連絲情感都沒有。原來她一直借用那副雍容中略帶囂張的外表來掩飾真正的自己啊!
我在心裡淡淡嘆息,人,永遠都不會像表面上那麼簡單。衛氏城府之深,只怕已經與靈脩夜雨可以較上一較了。如此看來,我留她一命,是給靈脩留了個麻煩吧!
可是有這樣一個心思城府遠在我之上,又熱衷於內外兩廷之事的母后,他日的新君會不會少了很多後顧之憂呢?
那麼,我要對她做的,就是挫一挫她的銳氣,讓她的勢力無法與新君抗衡,再讓她心甘情願的輔佐新君了。
我瞄了一眼夜雨,然後開始裝作身體不適,夜雨一個不經意看到了我身體簌簌發抖,便急忙報告給靈脩。
站在我身邊的衛氏,立刻就把我扶到椅子上坐下,也沒有理會靈脩的意思。
這一鬧,倒是沒剩下幾個人了。
靈脩吩咐“子謙”到暖房找個太醫給我瞧瞧,然後自己也帶着何貴兒不急不緩的走了過去,原本密不透風的正殿就只剩下了衛氏,我,夏兒,離離,丹兒,卻不見衛氏的心腹,杏兒。
夜雨畢竟不是子謙,不會“順道”找找杏兒現在何處,我先暫時擱下,回神面對衛氏。
不,從現在開始,她已經通過了我心裡的標準,我從心裡把她當作皇后了。
衛皇后卻永遠都不會理會到我此時的心情,因爲她跟我不一樣,她的熱情好像源源不斷。
這空當,夜雨領着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從屏風後繞了出來,我雖沒有見過,可注意到皇后臉上露出的一抹微笑,大致判定他應該就是皇后信任了十多年的陳太醫,陳之簡。
“老臣給皇后娘娘請安,給貴妃娘娘請安。”說是請安,其實只是個口頭上的敷衍而已。
“陳太醫不用多禮,趕快看看貴妃的身子。”皇后沒有多餘的話,還在等着後面的故事。
陳之簡此人,雖然已年近六旬,可是給我的第一印象,遠不如杜正輝那樣,有些仙風道骨,目光矍鑠。慢慢的看去,他也不是像我這種與皇宮僞合作的人。
這個太醫,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太醫。他的一言一行,除去他的醫術之外,完全能夠代表皇后的意願。
“娘娘身體並無大礙,只是不能再受驚嚇,否則,對娘娘,對胎兒,都有莫大的危險。”他不提病症,卻言其他。我雖然沒有擡眼看去,可是也感受到了夜雨身上傳來的陣陣強忍的笑意。身旁其他的人沒有察覺,因爲他們連眼神都沒有變過,看來是我心裡的夜雨在諷笑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看來這次皇后不想再用以前的方法來拉攏我,她想讓我這個唯恐後宮戰火燒到自己身上的人主動的跳進她留給我的火坑。
只是她算錯兩點。
一是,這個火坑是我留給她的,現在的她只是在幫我做我要做的事情;
二是,我並非善類。
後宮紛爭並非我所好。但我卻並不懼怕這戰火真的燒到我的身上,我既然進宮,當然就會敞開大門等着紛爭上門,只是這個過程晚了一些。對於爭鬥,勾心鬥角,我還是原來的想法,他愛來就來,不來便不來,只是一個過客,讓我無法當真。
我思索良久,然後用顫抖的聲音狠狠地吐出一句話,“陳太醫辛苦了,還是去後面聽皇上差遣吧!”
他神情輕鬆的回了話然後轉向後面,我卻猛然站到了皇后面前,十分堅定地,彷彿是向她承諾似的說,“這件事情,求娘娘讓臣妾自己去查個明白。”
皇后一臉驚訝,可眼睛裡還是閃過一絲滿意。
“爲什麼?你還是先調養身子吧!”
我臉色一暗,暗自傷悲,可還是定定的看向她的眼睛,“求娘娘成全。”說完就跪下了。
對付皇后最好的方法,就是給她下跪。
果然,她一把拉我起來,詢問道:“怎麼這般堅持?”
我的眼睛裡滿是傷悲,懦弱和痛苦同時煎熬着我的心,我像秋風中的樹葉一般簌簌發抖,脆弱得彷彿不堪一擊。可是,想到冀兒,想到靈脩,我強迫自己堅強起來。
“娘娘,她們要的是冀兒的命啊!”我哽咽着,一邊哭一邊說,抖動的手緊抓着皇后的衣袖,好像她不點頭我立刻就會去死。
她長嘆一聲,“你能怎麼查?你知道該怎樣查嗎?”
我的眼裡立刻迸射出仇恨,“還用查麼?先是靖懿貴妃,再是陳惠妃,她爲什麼不來找我,而去要冀兒的命?”
皇后眼裡閃過一絲錯愕,估計是沒料想我會蠢到這個地步。甄妃人在禁中,怎麼可能會再次下毒?可惜我沒有想到,白費皇后還爲了陷害她特意用的是砒霜,而不是紫堂花。
若是紫堂花,那麼甄妃就是無辜的了。若不是,那麼定是有人要以這個名目讓人以爲有人在給甄妃開脫,那她就必死無疑。不過,現在都差了證據。
而我如此的愚鈍,讓皇后的精心安排全都落了空。我心裡冷笑,她失算的事情以後只怕要常常發生了。
不過,她還是贊同了我的想法,也許毒藥不是紫堂花的這致命一擊,留在後面用也不錯。
後來,人都走空了。
靈脩帶着何貴兒是最後走的,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他沒說什麼,但是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只這一眼,我便再次淪陷。
那其中包含着痛苦的掙扎,不捨的憐惜,有叮嚀,有安慰,還有很多複雜的情感,直到看的我眼睛裡噙滿淚水,他才一甩頭,匆匆離去。
我木然的落座在椅子上,第一步已經走出,失去的就再也回不來了。我的雙手撫上了肚子,現在的我還是乾淨的,這個孩子還是純潔的。
而這雙手以後必然就要沾滿血腥了,不知道那時我還有沒有資格再去觸碰這個純潔的孩子?
我猛然醒了過來,我這是怎麼了?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良心?
突然之間,好像一切都開解了。在後宮生活了兩年,怎麼會變得如此天真?
原來一直以來,我都生活在靈脩的保護下,而這層保護,比左府還要徹底。
他讓我的生活,變得沒有一絲雜質。我很慶幸有一個這樣的夫君,可是也慶幸在我便得遲鈍之前,清醒了過來。
無論如何,我是不可能毫無雜質的生活一輩子的。
靈脩,從現在開始,我不能再做那個躲在你的保護傘下的女人了。
我根本沒有那麼善良,你也不能把我變得那麼純真。
我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夏兒,咱們也回屋睡吧。”突然覺得有些累,便吩咐着。
“是,娘娘,您需要好好休息。”語畢,就攙着我進了寢殿。
管他呢,有什麼事,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