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向牀上的人看了一眼,便覺得心被揪了起來,再也放不下了。
靈脩往日如玉一般晶亮的眼眸緊緊的閉着,眼珠在眼皮的懷抱裡不停的翻騰着,像是在控訴自己的難過。雙眉緊鎖,面色白裡泛着青色,嘴角還有一絲如有若無的血跡。雖是平躺在牀上,可是整個身子都象弓一樣彎成了弧形,一隻手正握在子謙手裡,另一隻手無意識的緊緊抓着身下的牀單。
我咬着自己的牙,強逼自己不要哭出來。
原來看着他痛苦……竟然不是心亂如麻……
而是,心碎欲裂。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失控,可是我卻真真實實的聽見了自己對何貴兒怒吼的聲音,“怎麼會這樣?”
他早已是自責不已,根本沒有辯解,只是沉痛的告訴我,“不知道是什麼毒,竟然連試毒都沒有試出來,御膳房的人雖然已經控制住了,可是根本找不到一絲解毒的線索……”
我身子軟軟的坐在地上,盯着子謙的臉,應該……無能爲力吧……
他一直面無表情的診着脈,手收回之後,發現我跌坐在地上,趕忙扶了我起來,坐在靈脩的身邊,然後自己跪倒在何貴兒的身旁,“娘娘……皇上脈象全無,依奴才的醫術,絲毫沒有辦法……不說解毒,就連讓皇上暫時減緩痛苦的方法都沒有……”說罷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我心裡一滯,呆呆的轉向靈脩,看他的手抓着牀單,不自覺的把自己的手伸了過去,瞬間骨頭欲碎的疼痛感讓我忽然驚醒。
他現在這個樣子,我是這般反應。我多次的“突發情況”,卻總有他在身邊陪我度過,看我難過。如果我們的愛相等,那麼我對他,真的很不公平。他一次又一次的忍受着我現在的痛苦,卻總在我醒來後給我最溫暖的懷抱。
那麼,這一次,修,換我來做吧!
如果你再也醒不過來,我會幫你打點好所有你擔心的事情。
我在後宮行走,一直是穩坐在心中有數的計劃上的,沒有九成把握或是硬要冒險的時候,我總是選擇擱置。
但是,就算沒有一絲希望,我也一定會讓你醒過來,然後看到你最需要的人。
“子謙,馬上去看,杜太醫究竟到哪裡了,立刻把他帶過來。”我的手握在他的手裡,他由於痛苦而不自覺的握力此刻卻成了我的動力,又好像是我唯一的支撐。我現在就靠這疼痛感來讓自己相信,他還活着,他一定會活下去。
沒有察覺到他是什麼時候飛奔而出的,但是杜太醫進來的時候我心裡還是興奮了一下。現在,每一個可能的方法都是我溺在水中的稻草。
即便是讓出位置站在一邊,我也將靈脩那隻手與我的雙手握在一起,抑或是,根本就分不開了。
等待杜正輝的診斷,似乎是最漫長而痛苦的折磨,我不敢看他的表情,只能低着頭,就看着我們的手,然後懷着希望等待他能說出好的消息。
可惜,天不遂人願。
“皇上脈象全無,是切不出的,不過,依照體內氣息的遊走來看,是因爲兩種毒物在體內相沖,只是非但不是以毒攻毒,反而是相互糾纏,新毒舊毒交替徘徊,十分兇險。而且,這兩種毒物,分開時都有法可解,偏偏糾纏在一起之後,當世之上,即便是配藥之人也無解法可言。”我聽到他說話開始就擡起頭來,只是他卻將頭看向窗外,閉着眼睛,只有聲音緩緩的響起。
我不能確定他究竟是什麼意思,沒有解藥,便是沒有救了麼?
“太醫的意思是,不好麼?”我乾澀的喉嚨裡只發得出略帶沙啞的聲音,好像嗓子跟着心一起變得酸澀。
“先前二月皇上曾遭人暗算,身中劇毒,可是這段時間一來老臣一直小心替皇上調理着,就連師父也說小心調養便無大礙。只是沒想到,餘毒未盡之前,竟然又染上新毒,兩毒雙生,看來逆賊是鐵心要弒君了。”他只是皺着眉頭,可是語氣仍緩,讓我有種不知是不是錯覺的感受,好像靈脩不會就這樣死去。
“這其中一種其實只是普通的藥材,常人偶爾服用,並不會十分不適,名爲‘碧棲草’,即便是輕微中毒也可立刻解除,只是它能夠迅速誘發另一種毒物,並且毒性更烈。而這另一種,則是皇上先前中過的,也是橫行宮中十餘年,有些貴人頗爲青睞的——紫堂花。”
我從雲間寺回來後,聽見夏兒無意中提起的靈脩中毒的事情,卻沒想到居然會影響至今。
可是,紫堂花不是可解麼?又怎麼會餘毒未清?
他沒有轉過身,卻看出了我的疑慮,“其實,之前皇上服用的解藥,也包括娘娘難產後的解藥,都只是能夠化解紫堂花毒性的藥而已,並不能夠根除。這也是這些年來,臣與鬼醫大人不肯放棄尋找紫堂花解法的緣由。皇上的事情也許還有轉機,可是娘娘自己也要萬分注意,遠離碧棲草!”
我卻顧不上其他,“轉機?”
他微微一笑,“誠然,現在沒有藥可解皇上之毒,可是,臣的師父,鬼醫大人,卻也許能救回皇上一命。”
他的語氣很肯定,我和何貴兒、子謙互相看了看,各自鎮定了下來。
“夜雨是因爲醫術詭異,纔有‘鬼醫’之名。臣習醫時尚在幼年,所習醫道經過多年修養已難以改變。當臣遇到夜雨之後,因甘拜下風轉而反拜他爲師,但卻不能接受他詭異的治法,因此臣並不能救治皇上。夜雨有一獨門的‘換血術’,可不用解毒反而將毒血排掉,雖然損耗極大,但眼下卻似乎是唯一的希望。”他停下來,轉頭看着我,睜開眼睛的他,目光清朗,如兩袖清風,帶給我絲絲涼爽之感。
“何總管應該知道夜雨的去向吧!若是不知道,娘娘的祖父,左丞相大人一定是知道的。只是能不能趕得上,就要看時機了。”他說完,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自顧自的喝起茶來。
我淡淡一笑,任他清閒,自己卻不能再清閒了。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如果在靈脩兩種毒力量失衡而死之前,夜雨能夠救他的話,就可以化險爲夷。可是,夜雨能不能來得及救,會不會如願的救,都是我們需要考慮的問題。夜雨,只要找到他,他一定是會立刻回來。我看了看仍在掙扎的靈脩,我們,都是相信他的,對吧?